天刚蒙蒙亮,洞口透进的微光在干草堆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撒了一把碎银。王晨猛地睁开眼,宿醉般的疲惫已消散大半,体内灵力随着苏醒缓缓流转,在四肢百骸间漾开淡淡的暖意。他翻身坐起,草屑簌簌落下,昨夜晾在洞口树枝上的外衣经夜风轻拂,此刻已半干,布料带着草木与湖水交织的清冽气息,将残留的淡淡血腥味压了下去。简单套上衣服,他提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走出山洞,晨光正透过层叠的林隙洒在空地上,将露水染成碎金,踩上去能感觉到冰凉的湿意浸过鞋底。
王晨寻了块平整的青石站定,凝神屏气。随着呼吸渐稳,周围稀薄的灵气如细流般向他汇聚,在掌心凝成淡淡的白雾,触之微凉。他抬手挥剑,铁剑在晨光中划出利落的弧线,一套基础剑法被他打得虎虎生风。剑风掠过树梢,惊起几只晨鸟扑棱棱飞起,招式间还能看到昨夜与凶兽搏斗时的实战痕迹——每一次劈砍都带着破风的锐响,仿佛要将凶兽的獠牙斩断;每一次格挡都暗含卸力的巧劲,正是从生死缠斗中悟来的自保法门。直到朝阳爬上山头,将他的影子拉得颀长,他才收剑而立,额角沁出的汗珠在晨光中晶莹发亮,顺着下颌线滚落,体内翻涌的灵力也终于归于平稳,连带着伤口的隐痛都减轻了几分。
回到山洞时,他将昨夜洗净的血衣仔细叠好塞进布袋,又用碎石掩住洞口的痕迹——这处临时落脚点虽简陋,却能在山林间为他遮风挡雨。望着远处森云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他握紧了剑鞘,指节微微发白:今日除了去骑士团交割凶兽凭证,更重要的,是去青云书院叩响那扇可能改变命运的门。
赶到森云城时,城门早已敞开,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早点摊飘出热气腾腾的香气,挑着担子的商贩沿街吆喝,石板路被脚步踏得咚咚作响。王晨先去骑士团交割了凶兽尸体,当那枚刻着城徽的临时住民令牌被塞进掌心时,冰凉的木质感竟让他生出几分踏实。揣好令牌,他脚步轻快地穿过热闹的街市,循着路人的指引往青云书院走去。
书院藏在一条僻静的巷弄深处,朱漆大门旁的两尊石狮威严肃穆,门楣上“青云书院”四个大字笔力遒劲,院墙内传来朗朗书声,偶尔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王晨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向门房说明来意后,被引着穿过栽满青竹的庭院,走进一间飘着墨香的书房。
书桌后坐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先生,鬓角微霜,目光却锐利如鹰隼,扫过他风尘仆仆的身影和腰间未离身的剑:“你便是来求学的外来人?”
“是的先生,晚辈王晨,想入书院修习。”王晨躬身行礼,声音因紧张微微发紧,却难掩眼底的恳切。
先生放下手中的狼毫,指尖轻叩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森云城的规矩你该知晓,本地学子入学尚且要过五关斩六将,外来人想进青云书院,更是难上加难。”他看着王晨眼中未散的执着,语气稍缓,“并非刻意为难,只是书院讲究根基扎实,外来人多缺名师指点,考核自然要更严苛些。”
王晨心头一紧,后背却挺得更直了:“先生,晚辈知道自己基础薄弱,但若能得一个证明的机会,无论考核多严,晚辈都愿意一试!”
先生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颔首:“机会可以给你,但你要做好准备。我院入学需过两关,少一关都不行。”
王晨眼中瞬间亮起微光,连忙追问:“请先生明示!”
“第一关是比试。”先生声音沉稳,“三日后在演武场,由武科教习考较你的修为境界与实战能力,若连基础灵力运用和招式都过不了关,便无需再谈后续。”他顿了顿,补充道,“第二关是笔试。考典籍、灵植、阵法基础,由文部先生出题。我院不收只会蛮力的武夫,需文武兼修才行。”
王晨用力点头,掌心因激动微微发热:“多谢先生!晚辈一定拼尽全力准备!”
话音刚落,先生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放在桌上轻轻一推。钱袋落地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显然装着不少铜币。“这些钱你拿着。”先生的语气温和了几分,“足够你这几日在城里寻个住处,再买些基础典籍备考。外来人求学不易,不必因生计分心。”
王晨愣住了,看着桌上的钱袋,眼眶微微发热。他从未想过素昧平生的先生会如此体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多谢……先生!晚辈定不辜负您的好意!”
走出书院时,阳光正盛,巷弄里的槐树投下浓密的绿荫,将暑气挡在外面。王晨握紧了怀中的钱袋和临时住民令牌,钱袋沉甸甸的,不仅装着铜币,更装着一份沉甸甸的期许。他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飘起来,路过书摊时,忍不住停下脚步望着那些泛黄的典籍,眼中满是憧憬。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但此刻,先生的善意与机会的微光交织在一起,在他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属于自己的未来。
走出巷弄,王晨先在街角的包子铺买了两个热乎的肉包。刚出炉的包子烫得他指尖直搓,咬开薄皮的瞬间,滚烫的汤汁溅在嘴角,他慌忙哈着气,舌尖却尝到了久违的肉香。暖意从胃里蔓延开,连带着连日来的紧绷都松弛了几分。他边吃边在城里转着,目光扫过沿街贴满告示的布告栏、堆着灵草干货的杂货铺,最后在一家挂着“文渊书坊”牌匾的店铺前停住了脚步。
推开门,墨香混着旧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深吸了口气。书架从地面顶到房梁,摆满了泛黄卷边的典籍,阳光透过木窗棂斜斜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浮动的尘埃。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算盘珠子在肘边散落。王晨放轻脚步,指尖轻轻拂过书脊,目光在“灵植图谱”“基础阵法入门”“武道典籍选读”等册子上逡巡——这些正是先生说的笔试范围。可拿起一本掂量时,他又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钱袋,指腹摩挲着粗布表面,心里盘算着:先生给的铜币虽不算少,但要租住处、买干粮,买书必须精打细算。
“小哥要买书?”掌柜被脚步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见他盯着典籍不放,又补充道,“都是正版抄本,考青云书院的学子都爱来这儿挑。”王晨指着书架上三本最薄的基础典籍,小声问清价格,发现钱袋里的铜币正好够买两本。他犹豫片刻,指尖在《灵植精要》和《阵法基础概要》上反复点了点,最终把这两本揣进怀里——灵植和阵法是笔试重点,武道典籍只能日后再想办法了。
离开书坊,他沿着城墙根找到一家挂着“迎客小栈”木牌的客栈。老板娘是个和气的胖大婶,见他一身布衣却眼神清亮,指着后院一间带窗的小房说:“这间便宜,给你算半价,里头有张木桌,正好读书。”房间虽简陋,墙角蛛网还没来得及清扫,但木桌擦得锃亮,阳光从窗格照进来,刚好在桌面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放下行囊后,王晨立刻坐在桌前翻书,指尖划过“玄参草性凉,可疗灵力紊乱”“基础聚灵阵需以五枚灵石为基,按五行方位排列”等字句时,眼睛忽然亮了——这些内容竟是他小时候跟着村里老药师上山采药时就听过的!连阵法图解的线条走势,都和他在山洞石壁上见过的古老刻痕隐隐相合。“原来这些我早就记在心里了!”他忍不住低呼出声,指尖在书页上反复摩挲,连日来的紧张瞬间消散大半。
接下来的三天,王晨过着规律得近乎严苛的生活。天不亮就揣着干粮往城外湖边跑,晨雾里剑光翻飞,他将与凶兽搏斗时悟来的卸力巧劲融入基础剑法,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风的锐响,直到朝阳把湖面染成金红,手臂酸得抬不起来才肯停歇;白日里便守在客栈小房啃书,把眼熟的灵植特性编成口诀,将阵法方位画在手心,连吃饭时都在低声念叨“金生水、水生木,阵法中枢在北方”;到了傍晚,他会去演武场外围看本地学子练剑,悄悄记下他们的招式破绽,在心里默默推演破解之法。
第三日清晨,王晨换上洗净晾干的劲装,将磨得发亮的铁剑系在腰间,嘴里叼着大婶塞的热馒头就往青云书院赶。馒头的热气糊在鼻尖,他边跑边嚼,心里却异常平静——该准备的都已准备妥当,剩下的便交给实力。
青云书院的演武场上早已聚满了考生,大多是锦衣华服的本地学子,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见王晨一身布衣、剑鞘还带着锈迹,不少人投来轻视的目光,低声议论:“外来人也敢来考?怕是连武科的门槛都摸不到。”王晨没理会这些议论,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双手在袖中缓缓结印,让灵力在经脉中平稳流转,将状态调至最佳。
“下一个,王晨。”随着武科教习的传唤,他大步走上场。他的对手是一位身着武科制服的中年老师。“外来学子加试,由教习亲自考核。”裁判话音刚落,老师的木剑已带着凌厉的风声刺来。王晨不慌不忙,脚尖轻点地面侧身避开,同时手腕翻转,木剑顺着对方的力道斜斜挑出,正是他练了无数遍的卸力招式。几个回合下来,老师的猛攻竟全被他轻巧化解,反而因急于求成露出破绽。王晨抓住机会旋身绕到侧面,木剑轻轻点在老师的肩甲上,动作干净利落。
全场瞬间安静,连裁判都愣了愣。老师收剑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灵力虽弱,但实战意识极强,招式衔接比本地学子还利落。”说着在册子上重重记下“合格”二字。王晨收剑行礼,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下午的笔试设在书院讲堂,三十张书桌整齐排列,文部先生抱着考卷缓步走来。当考卷发到手中,王晨悬着的心彻底放下——灵植辨识考的正是玄参草与止血花的区别,阵法图解赫然是他烂熟于心的基础聚灵阵。他握紧毛笔,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那些刻在记忆里的知识仿佛有了生命,顺着笔尖流淌而出。不过半个时辰,他便答完了所有题目,成为全场第一个交卷的考生。文部先生接过考卷翻看时,眉头微微舒展,对着他点了点头。
走出书院时,夕阳正将飞檐翘角染成金红,晚风穿过青竹庭院,带着草木的清香。王晨站在书院门口回望,朱漆大门在暮色中愈发庄重。连日来的疲惫忽然化作踏实的暖意,从脚底一路蔓延到心口。他知道,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已用先生给的机会和藏在骨子里的韧性,在森云城的土地上为自己拼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的尽头,正有一束光在静静等待。
等待放榜的这两天,王晨反倒没了考前的紧绷。天不亮他依旧往湖边跑,晨雾里剑光起落间多了几分从容,不再刻意追求速度,而是细细打磨招式衔接的细节,剑风掠过水面时,激起的涟漪都比往日更匀净;白日里他帮客栈胖大婶劈柴挑水,斧头落下的力道又稳又准,大婶总笑着往他手里塞刚出锅的饼子:“力气这么大,读书肯定也不差!”闲时他便坐在客栈门槛上翻看那两本典籍,指尖划过“玄参草”“聚灵阵”等熟悉的字句时,总能想起青衫先生推过来的钱袋、书坊掌柜的热心推荐,还有大婶塞饼子时掌心的温度,这些细碎的暖意像灵力般在心底缓缓流转,让他对结果多了几分坦然。
放榜日清晨,森云城的朝阳刚爬上城墙,青云书院门口已围得水泄不通。红布覆盖的榜单前人头攒动,锦衣华服的学子们簇拥着往前挤,家长们踮着脚高声念着名字,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巷弄。王晨个子不算高,被挤在人群外围,只能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张望,指尖因紧张微微蜷起。忽听人群前排有人高声念出“王晨”二字,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清晰地钻进他耳朵里。
王晨心脏猛地一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拨开身前的人潮,像鱼儿般灵活地穿梭,终于挤到榜前。手指颤抖着抚上红纸,一笔一划地摸着自己的名字——“王晨”二字墨迹饱满,还带着几分湿润,赫然写在录取名单的中段。武科成绩一栏用朱笔标注着“优”,文科成绩旁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那是文部先生对优等答卷的特殊标记,在一众名字里格外显眼。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先前低声议论“外来人肯定考不上”的锦衣学子们都闭了嘴,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惊讶,还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居然真考上了?”
正愣神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王晨回头,见是那日书房里的青衫先生,晨光落在先生鬓角的白霜上,添了几分温和。先生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书院校服,月白色的布料上绣着青云书院的云纹标识,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恭喜你,王晨。”先生的笑容里带着真切的赞许,“你的笔试答卷很出色,尤其是灵植辨识部分,连书院的老药师都赞不绝口,说你对玄参草特性的描述比典籍还细致。”他将校服递过来,补充道,“明日卯时来书院报道,记得带上你的剑,武科课要开始了。”
王晨双手接过校服,柔软的布料贴着掌心,让他有些恍惚。阳光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小时候村里老药师晒药草时的味道,又像此刻胸腔里翻涌的热意。他忽然想起山洞里的干草堆、湖边的晨雾、书坊的墨香,还有先生推过来的钱袋——那些看似零散的微光,此刻竟汇聚成了照亮前路的火炬,在他心里灼灼燃烧。
回到客栈收拾行囊时,胖大婶早已备好一布袋干粮,里面塞满了刚烤的饼子和腌菜:“到了书院要好好学,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机灵,准能成大事!”王晨重重点头,将那两本翻得起了毛边的典籍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又把临时住民令牌换成了刻着“青云书院”字样的木牌。木牌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比任何凭证都更让他安心。走出客栈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间带窗的小房,木桌上的光斑仿佛还在跳动,像极了他初来时心里燃起的那点希望。
暮色降临时,王晨坐在湖边的青石上,身上穿着崭新的校服。晚风拂过湖面,带着灵草的清香,远处森云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地上的星子,温柔地勾勒出城池的轮廓。他握紧腰间的铁剑,剑鞘上的锈迹被磨得发亮,映着天边的晚霞,将云絮染成金红。
“雅茹!等我!”他对着湖面轻声说,声音被风送向远方,带着从未有过的笃定。这一次,他不再是漂泊的外来人,青云书院的青竹庭院里,将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些藏在典籍里的知识、握在掌心的灵力,终将让他在这片土地上真正扎下根来,长成足以守护他人的模样。夜色渐浓,他起身往书院走去,月白色的校服在暮色中格外醒目,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踏得格外坚定,仿佛正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