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频道内格伦艇长那声扭曲变调的嘶吼带着刺耳的电噪余音渐渐消散,货轮控制舱却陷入了一种凝固般的死寂。屏幕上,“深渊猎手号”的绿色光标在狂暴的声呐雪花中剧烈跳动,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微末浮萍。而光标下方那片庞大得令屏幕边缘都显得逼仄的阴影轮廓,正搅动着万顷墨色海水,无声地宣告着一个远超人类认知维度的存在已然苏醒。
“星纹…巡守?”林陌凝视着屏幕上那片模糊却沉重如星核的压迫感,眉头深锁。这个名字本身便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禁忌气息。父亲失踪前绝密的手稿、母亲绘制的昆仑星图、光之巨腹龙闪过的图腾、再加上眼前这被深海老兵称为“星纹巡守”的洪荒巨物……一条潜藏在历史尘埃与科技迷雾之下的、通往失落真相的暗线,正变得凝实而冰冷。
“老板!那东西在移动!目标…是潜艇!”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牙关相击的微颤,指向屏幕上那片阴影轮廓坚定指向“深渊猎手号”的矢量标记。
几乎同步!格伦绝望的咆哮再次撕裂通讯:
“林陌!!给个话!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它在抵着我们!不是撞击…更像…驱逐?!警告?!”
警告?并非纯粹的杀戮本能?林陌眼中寒光一闪。他对着话筒开口,声音穿透潜艇内部的混乱,冰冷却稳定:“格伦艇长,选择题的时限已归零。宣誓效忠,或是…成为‘巡守’齿缝间的残骸。选。”
“狗屎!”
格伦的怒骂被另一记沉闷如古钟的撞击打断,潜艇结构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呻吟,“操!我选效忠!龙王!让它停下!!快!!”
“明智。”林陌嘴角的弧度薄如刀锋,“开放‘深渊猎手’所有核心权限。导航日志、武器火控、通讯密匙、深潜记录数据库…全部。立刻。”
“你!”格伦的声音憋屈得像是肺腑都在灼烧,但下方那阴影带来的灭绝压力让他连一丝怒意都只能咽下,“给!给你妈的!”
一串复杂如同上古咒语的访问权限密钥被他用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着报出。
“‘竹竿’,接手。”
“锁定!”被称为竹竿的技术员十指在虚拟键盘上拉出虚影,瞬间接管“深渊猎手”的每一个比特信息流。货轮主屏幕上,潜艇内部状态参数、历史航行日志如同瀑布倾泻。与此同时,林陌对另一部通讯装置沉声道:“‘归墟’,解除攻击共振模式,激活一级威慑屏障,目标:星纹巡守。重复,威慑。非攻击。”
深海中,原本如同毒刺般指向潜艇外壳的蜂巢黑球群,表面的幽蓝共振光芒倏然内敛,转变为一种低沉、绵长的嗡鸣,如同鲸群的远古哀歌。一道无形的、由特殊力场构成的环形障壁悄然撑开,坚韧地横亘在躁动的洪荒巨影与颤抖的钢铁潜艇之间。
撞击骤然停止。
潜艇内,瘫软如泥的格伦与幸存艇员如同窒息濒死的鱼终于接触到空气,只剩下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汗水和血水粘腻地混在一处。被超越理解的洪荒巨物凝视的感觉,比沉入万米深渊更令人崩溃。
“老板!关键日志挖到了!七年前!目标船舰:‘深蓝号’!沉没坐标锁定!”
竹竿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林陌的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深蓝号!父母最后的海上孤舟!
屏幕上,一份尘封已久、标识为最高机密的潜艇行动日志被暴力解密、展开。冰冷的记录文字带着暗河的毒血:
“…执行最高指令‘烬灭’。目标:‘深蓝号’科考船。确认其由林文远、苏雨晴主导,已锁定‘星尘’伴生矿群坐标,并可能涉及‘昆仑’禁忌信息…行动要求:制造完美事故痕迹,确保目标及所有关联数据彻底物理湮灭…”
“…应用高频谐波干扰器定向诱发‘深蓝号’引擎核心熔毁爆炸…确认目标沉没于预定坐标(东经xxx,北纬xxx)…后续打捞组报告:核心数据黑匣…未能回收…疑被未知巨型深海生物…掠走?…”
“巨型深海生物…”林陌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棱,刺向声呐屏上那片停止撞击却如山岳般悬浮在潜艇之下的庞大阴影。
是它?
七年前,带走父母沉船黑匣的那个“未知巨型生物”…星纹巡守?!
狂暴的恨意混合着冰冷的杀机与一丝绝境中的微渺希望,如同地幔熔岩在他胸中沸腾咆哮。暗河!果然是暗河!从云端到深海,斩尽杀绝!而眼前这深海的禁忌守护者…它带走了那个可能蕴藏真相的黑匣?目的何在?那里面,是否真的封存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星尘”坐标…乃至触及昆仑核心的“禁忌”?
“老板,格伦艇长请求通讯接入。”技术员的声音切入了林陌翻涌的思绪。
林陌深深吸入一口冰冷咸腥的空气,强压下几乎撕裂理智的情绪浪潮,按下通讯键:“说。”
“龙王…”格伦的声音疲惫沙哑,仅存的锐气荡然无存,“艇…是您的了。兄弟们…只求一线生机。”他顿了一下,声音里透出赤裸的恐惧,“那东西…它还在下面…”
“它不动,是给你们的暂喘之机。”林陌声音沉静如渊,“暗河在海上的爪牙,像‘深渊猎手’这般披着‘幽灵鲨’皮的老狗,还有几条?谁在执掌?”
格伦沉默数秒,似在权衡背叛的砝码与眼前生存的重量,终是屈服:“‘幽灵鲨’是暗河淘汰的旧型号,但牙口够狠。除‘深渊猎手’,还有四艘。北欧的‘黑潮’占了两艘,他们是暗河养的疯狼。南美的毒蛇‘卡洛斯’掌握一艘。最后一艘…在‘坟场’。”
“‘坟场’?”林陌眼中寒光流转。
“对,一个代号。离此百海里,一道撕裂海底的峡谷深处,暗河的沉船垃圾场。”格伦语气带上忌惮,“那艘代号‘老铁’,引擎早成废铁,舰体锈穿龙骨,但武器库据说还没烂透…被一群从暗河实验室逃出来的生化怪物占了巢穴…那些东西,没脑子,只剩狂暴和本能,守着‘老铁’当窝…凶得很。”
沉船坟场…生化改造怪物…废艇锈炮?林陌眸底精芒爆闪。一股纯粹的、由复仇意志驱动的力量在他血管中奔涌!
“很好。”林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杖之重,“格伦艇长,领航,‘深渊猎手号’转向。目标:坟场。我们去…接收‘老铁’。”
“什么?!”格伦的声音陡然拔尖,“龙王!那帮怪物是群彻底的疯子!根本不交流!见了活物就撕!而且‘老铁’根本就是焊在海底的废铁,动不了一点!”
“疯子?”林陌低笑一声,如同冰片刮过铁板,“再疯的野狗,也得学会趴下。”话锋陡转,凛冽如寒冬,“这是命令,亦是你效忠的初试。或者…你想此刻下潜,与‘巡守’促膝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