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家:前庄张桂香家
从邢成义家到前庄得走二里地,路两旁的麦田盖着层薄雪,麦苗尖上结着霜,白花花的晃眼。刘大爷拄着拐杖走在前头,嘴里不停念叨张桂香的好:“这姑娘我看着长大的,说话轻声细语,见了长辈就问好,上次村里开大会,她还给我搬过板凳呢。”
邢成义跟在后面,双手插在棉袄兜里,低着头踢路上的小石子。他穿件深蓝色的卡其布棉袄,是娘去年给做的,袖口磨得发亮,里面的棉絮有点板结,走快了能听见“沙沙”响。
到了张桂香家院外,土坯墙上爬满了干枯的牵牛花藤,柴门虚掩着,能听见院里传来“砰砰”的声音。刘大爷扯着嗓子喊:“桂香娘,在家不?”
院里的声音停了,一个围着蓝布围裙的中年妇女掀开柴门,看见刘大爷,脸上立刻堆起笑:“是刘大哥啊,快进来!”看见后面的邢成义,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
进了院才知道,“砰砰”声是张桂香在捶衣裳,她蹲在井台边,面前摆着个大木盆,正抡着棒槌捶条蓝布裤子。她穿件粉色碎花棉袄,头发用红绳扎成个马尾,垂在脑后,露出的脖颈又白又细。听见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脸“唰”地红了,赶紧把棒槌往盆里一扔,手在围裙上擦着,往堂屋躲。
“这孩子,见了人就躲。”桂香娘笑着往屋里让,“刘大哥,这就是成义吧?看着真精神。”
邢成义脸也红了,低着头说:“婶子好。”
堂屋不大,靠墙摆着个掉漆的木柜,柜上放着台缝纫机,机头擦得锃亮。桂香娘给他们沏了茶,又喊:“桂香,出来给刘大爷和你成义兄弟倒茶!”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张桂香磨磨蹭蹭地出来,手里端着个豁口的搪瓷杯,往刘大爷面前一递,又给邢成义倒了杯,全程没抬头,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刘大爷喝了口茶,开门见山:“桂香娘,我今儿带成义来,你也知道啥意思。成义这孩子,在bj学做菜,手艺好,人也老实;桂香呢,模样好性子好,俩孩子要是能成,指定是桩好姻缘。”
桂香娘笑盈盈地瞅着邢成义:“成义是个好小伙,我知道。就是……桂香年纪还小,这事不急,先让俩孩子处处?”
“中啊,”刘大爷拍着大腿,“让他们自己聊聊,咱大人不掺和。”说着给邢成义使了个眼色。
邢成义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张桂香也低着头,手指绞着棉袄上的布扣。还是桂香娘打圆场:“桂香,你不是会绣花吗?把你绣的帕子拿来给成义看看。”
张桂香“哦”了一声,转身进了里屋,很快拿着块方帕出来,往邢成义面前一递,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我绣的。”
帕子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朵荷花,针脚细密,荷叶上还绣了只小青蛙,瞪着圆眼睛,挺俏皮。邢成义接过来,摸着手感软乎乎的,赶紧说:“绣得真好,比我在bj见过的绢帕都好看。”
张桂香头埋得更低了,耳朵尖红得发亮:“你……你在bj,都做啥菜啊?”
“啥都学,炒青菜、炖肉、做点心……”邢成义话匣子一打开,倒不那么紧张了,“前阵子刚学会做拔丝红薯,拉的丝能有二尺长。”
“真的?”张桂香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最爱吃拔丝红薯了,就是我娘总做不好,要么太硬,要么不甜。”
“那下次我给你做,”邢成义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妥,脸腾地红了。
张桂香也没接话,只是抿着嘴笑,眼角弯成了月牙。桂香娘在旁边看着,跟刘大爷对视一眼,都笑了。
坐了约莫半个钟头,刘大爷说:“咱该走了,后面还有两家要去呢。”桂香娘赶紧往邢成义兜里塞了把炒花生:“成义,拿着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