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震天响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附近的村民,他们拿着火折子,举着蜡烛,提心吊胆地在门外远远张望,就看见了如此恐怖且荒唐的一幕,于是惊呼,骚乱,议论纷纷,奔走相告。
幢幢的人影越围越多,庙外声浪喧嚣,刘婵儿却充耳不闻,只一下接一下,全神贯注地破坏着凶恶的河神像。咬碎它的眼,拔了它的牙,折断它的戟——
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抓住她的衣领,提溜小猫似的把她逮了下来,又在她仅存的掌心塞了个东西。
“你自己的手,拿好。”
刘婵儿还不愿意就此罢休,执拗地拳打脚踢,拼命挣扎,朱英只好把她囫囵塞给朱慕:“按住她,再打下去她骨头要裂了。”
又手腕一翻,一柄漆黑的长剑出现在她掌心,手起剑落,只听“嘭”一声巨响,河神像圆滚滚的大脑袋干脆利落地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还缓缓地往前滚了几圈。
“咚,咚,咚。”
四下霎时鸦雀无声。
朱英一脚踩住石像缺了门牙的鱼嘴,抬眸看向躲在门外不敢靠近的村民,扬了扬下巴:“这妖怪的脑袋,我剁了,它要是想报仇,你们尽管叫它来找我,来几个我剁几个。”
“……”
她想了想,又威胁了一句:“以后谁再敢拿活人祭河妖,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是不是比它还硬。”
“……”
见全村人都跟傻了似的,没人应声,朱英蹙起眉头:“听懂了吗?”
庙外众人顿时如梦初醒,“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大片,惊慌失措道:“神仙、神仙饶命!听懂了!都听懂了!”
朱英这才满意地收剑入鞘,转身问二人道:“走?”
朱慕一言难尽地望着她,良久过去,方才摇了摇头:“多管闲事。”
宋渡雪看得啧啧称奇,心说有人天生能歌善舞,有人天生过目不忘,但天生就适合当土匪的还真不多见。
笑着答应了一声,撩开布帘从朱慕身前绕过,还顺手摸了摸刘婵儿的头,语重心长地对惊呆的小灵偶道:“只有大人才能这么干,看看就行了,不要跟她学。”
回城路上,天上有星子三两颗,朗朗月光淌进河水,夜风舒朗,轻舟缓行。一船上四个人只有宋大公子需要睡觉,能挡风的船篷自然归他,朱英与朱慕分别在小船头尾打坐调息,刘婵儿安分地蜷成一团,也不想逃跑了,呆愣愣地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去在三清山中灵气充沛,朱英用起来一点也不心疼,哪怕体内灵气挥霍光了也能很快吸纳回来,下了山可就没这么舒服了,凡间灵气稀薄,而且质地驳杂,吐纳起来既耗时又耗力,稍微用一点便要许久才补得回来。
修士吐纳有小周天与大周天之分,小周天的灵气行于任督二脉中,大周天则运转于奇经八脉中,引气入体便需要打通任督二脉,使灵气能流转不息,至于奇经八脉,朱英目前也只通了六脉,等到全部打通,就能结丹了。
异想天开地尝试了几回大周天无果后,朱英老老实实地运气走过几个小周天,差不多吸纳了些灵气,便睁开眼睛。仰头正见弯月西斜,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忽然间耳根一动,察觉到船篷里面传出的呼吸声忽急忽缓,不像是熟睡之人,朱英犹豫片刻,拿起莫问,用剑柄轻轻撩起了船帘。
低矮的船篷内,青年一只胳膊枕在脑下,哪怕安静地阖着双目,眉眼线条亦凌厉得有如墨笔勾勒,仿佛骨子里就没有“藏锋”这俩字。
“……”
朱英等了片刻,发现有人分明睡不着,还硬要装,无声扬起眉,到嘴边的关切也打住了,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打算看他准备什么时候“醒”。
宋渡雪先前余光刚瞅见船帘一动,就机灵地闭上了眼睛,结果却迟迟没听见帘子放下的声音,一时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回事,她在看什么,怎么看了这么久?
我身上没有哪里不妥吧?
宋大公子心中一紧,立刻从头到脚排查起自己是否有衣冠不整、边幅不修,直到挨个清点完,确认他现在一定十分光鲜亮丽,风流倜傥,直接进宫面见皇帝也不成问题,方才稍微放下些心。
可是她怎么还掀着帘子不放,到底在看什么?
宋渡雪百思不得其解,这小破船简陋得很,连张毯子也没有,船篷里除了一件蓑衣,两个斗笠,一张蒲团,就没有别的——
等等,难不成是在趁我睡觉时偷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