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被他牵着走了。”宋渡雪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清晰地响起,异常严肃:“他在有意引导我们,不过是一面之词,不可尽信。”
朱英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又被带跑了,连忙稳住心神,在心里应了他一声,又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宋渡雪不仅心思比常人更细,而且防备心好像也比常人要重得多。为什么?宋家大公子万千宠爱在一身,难道还需要防着谁吗?
这句指名道姓的揣摩被心心相印完整地传到了宋渡雪那里,他眼神微沉,还不待想出个体面的解释,又听见朱英自顾自地评价:豆大点一个人,心事还不少,难怪长不高。
……
甭管什么出身什么教养,没哪个十三岁的男孩听得了这话,宋渡雪的怒吼随即在朱英脑海里响起,嗓门比他以往任何一句都提高了两倍不止,想来的确是十分愤怒了。
“说谁长不高呢?只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活尸喘气的景象看一会儿就够了,待久了瘆得慌,朱钧天一挥手卷起几人,悄无声息地从巨人脚下穿过,熟门熟路地找到祭坛,再上一层。
封魔塔第八层,其名为地。
黑色的大地寸草不生,只有无数白山高低起伏,极目远眺,那黑色极黑,白色极白,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任何颜色,分明得几乎肃穆。此地的寂静与别处不同,简直像时间都凝滞了,虽然看起来空荡荡的,但朱英就是大气也不敢出。
他们几人正立在一座山头,那山也古怪得很,质地奇硬无比,从东到西连半条缝都找不到,好像是一块完整的巨石,上面别说泥土了,连一点落灰也没有,摸上去手感十分奇妙,不像任何朱英见过的石头。
“师祖,这是什么地方?”
“弱水渊。”朱钧天道,“小心,此水很邪性,鸿毛不浮,且会主动将外物往里吸,人,物,甚至灵气,只要沾上一点,皆会没入水中。”
“水?”朱英吃了一惊,再往下看去,总算知道为什么地面平滑得像拿砂纸打磨过,那根本不是地面,而是丝毫不见波澜的水面!
“名为地,实为水,”宋渡雪饶有兴味地说,“仙人们好雅兴,还留了个字谜逗闯入者玩。”
心中却暗暗琢磨道:不对,弱水之名古籍中亦有记载,虽然神奇,却远不及劫尘那么危险,第八层塔不可能专为其而设,真正要封印的不是这个。
朱菀忽然福至心灵,机灵了一回:“但这些山能从水里露出来,说明水下是有底的,而且不是很深,对吧?”
“是山么?”朱钧天却反问:“你再仔细看看,这些是山么?”
难道不是?朱菀疑惑地团团转了两圈,忽然发现周遭的“山”不仅长相相似,排列也十分规律,按照相等的距离一座跟着一座,其间似乎能连出一条蜿蜒的走势,只有最远端不同,高耸而嶙峋,还参差不齐地凸出来许多尖峰……
朱菀悚然一惊:等会儿,那玩意好像是一颗头!
这绵延千里的群山……好像是一条大蟒蛇露在水面外的肋骨!!
她差点把下巴甩脱臼,一时居然没发出声来,终于对宋渡雪口中的“上古妖王”有了点直观的认识。跟眼前这条好似能一口吞掉天地的大蛇比起来,先前那妖龟还真就只是塘里扑腾的小乌龟而已。
“此妖名为巴螣,曾是魔神身边最亲近的宠物,从小拿天材地宝喂养,才能长得如此……”朱钧天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才好:“富态。”
朱菀脸皮抽了抽,不知道师祖究竟是在说反话还是脑子真有坑。这能叫富态?那天底下所有邪祟都应该叫可爱了!
朱英问:“为何它不沉?莫非有什么特异之处?”
朱钧天摇了摇头:“与其说不沉,不如说它长得实在太大,弱水还没来得及消化完。三千年,才沉了一半。”
朱英眉心一跳,消化……这个词用的,好像弱水是有自己意志的活物一样。她忍不住又往下瞥了一眼,百尺之下死寂的黑水波澜不惊,像一面熨好铺平的绸布,朱英却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仿佛那水也在望着她。
朱慕揉了揉眼睛,自从来到此层,他便感觉双目干涩,简直快睁不开了:“我并未看见祭坛,该如何离开?”
朱菀期待地望向朱钧天:“师祖是不是能从天上飞过去?”
朱钧天却摇了摇头:“弱水不渡,此乃天理,无论是飞还是乘舟,都难以打破。不过我们也无需渡水,本来这一层便没有祭坛,出路不在水上。”
不在水上,难道在水下?朱菀表情一僵,打了个寒战:“师祖,死路和出路不是一回事,您可别搞混了啊。”
朱钧天笑了一声,身体已经离地三尺,高悬半空,暴涨的灵气在他周遭流转,一望无际的黑色水面竟被震出了一圈圈涟漪。朱英感觉到他身上正酝酿的杀气,比教她练剑之时还要凶暴数倍不止,无声吞了口唾沫,执拗地仰头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努力抵抗着心中的惧意。
朱钧天缓缓睁开双眼,瞳中闪烁着雷光一样的烈白,他以身化剑,灵气在指尖凝成几乎有形的锋刃,自高空凌厉划开,厉喝一声:“禁水!”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