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修为在身,看小姑娘拔个剑也能看出乐趣来,而只是普通人的朱菀可就不行了。她只能看出她姐七窍流血、吓人极了,平时把她单手抱起来也轻轻松松,如今却抱一把剑都抱得双手颤抖,拿不住一样,登时急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地想找法子帮忙,看见朱瀚站在不远处的背影,咬了咬嘴唇,想挤过去求情,人还没走到,半途就被逮住了。
朱渊抓住女儿的衣服,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无声叹了口气,对她摇了摇头。
总得有这一遭的,这俩冤家似的父女总得有这么一遭。
朱瀚不喊停,朱家就没人敢阻止,一人一剑就这样僵持了好半晌,直到朱英的经脉终于支撑不住,灵气再无法继续运行,气势也肉眼可见地微弱下去,却还不愿放手,非要忍着灼痛用蛮力将龙泉往外抽。
无为子轻轻摇了摇头,拂尘一招,朗声道:“小道友,放手吧,你气力已尽,再多苦求也是空求。人生分定,不可强求啊。”
朱英全当他在放屁,这小姑娘生于风雨不侵的世外桃源,长在一群整日“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的无为修士之中,却生了一身不驯的反骨。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剑柄上刻着的四个字。
那是龙泉的剑铭,也是朱家的家训。
不破不立。
人生分定,我偏要自定,不可强求,我偏要强求。
如若一切都应按照天道规划好的来,那她还活什么劲呢,不如就如谷湛子和他的好徒弟所说,赶紧找块石头一头撞死算了,也省得这副不祥之躯连累旁人。
朱英松了手,将龙泉往地上一丢,众人都以为她终于要放弃了,她却抬头看向朱瀚道:“无论我用什么办法,只要能让龙泉出鞘就行,是吗?”
朱瀚脸色铁青:“是。”
朱英往五雷台周遭围观的几人中看了一圈,对唯一配了剑的宋渡雪伸出手:“剑,可否借我一用。”
宋渡雪一愣,把别在腰间的配剑解了下来,遥遥地丢过去。
那也是把好剑,剑身薄如蝉翼,剑刃倒映寒光,只是剑鞘上雕龙绘凤的浮夸装饰和剑柄上镶嵌着的几块宝石让它平白掉了档次,成了给富家公子们用来装模作样的配饰。
朱英并指抚过剑身,心中嫌弃这把剑太秀气。
她惯用的木剑都是按照成年男子的身量制作的长剑,龙泉更是一等一的重兵器,宋渡雪这把专门为少年量身打造的细剑在她看来就跟绣花针似的。
“虽说是借,但你这把剑的刃口可能会崩。”朱英侧脸对宋渡雪笑了笑,笑容中隐隐透着一股杀伐果断的凶狠:“宋公子介意吗?”
宋渡雪挑了挑眉,宋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银财宝,他从小到大对身外之物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惜,当然不介意,比起剑,他更想看看朱英要干嘛:“你随意。”
“好。”
朱英也不废话,左脚后撤半步,摆开一个起手势,随即剑身由上直直劈下,剑刃猛地撞击到龙泉剑鞘上,两把利器刀兵相接的蜂鸣震耳欲聋,她四周三尺的碎石竟然都被荡开的气流冲开,空出中间一片平坦的沙地。
天绝剑法第一式,崩山。
被同样的兵器攻击,龙泉仿佛被激怒了,剑鞘中传出一阵轰鸣。
朱英却不管它,又是一式崩山狠狠劈上龙泉剑鞘,而龙泉不仅没有松口之意,甚至怒而反击,一道无形的剑气由剑鞘飞出,正面与朱英手中剑刃对上。即便剑气不是由龙泉剑刃,而是由剑鞘发出,威力被削弱了不少,但那钝口的剑意撞到朱英身上时,她还是如被人拿木棒狠狠抽了一棍一般,险些没稳住下盘。
直接与龙泉硬碰硬的细剑剑刃已然崩开了一个小口。
朱英舔了舔嘴唇,重新站定,再一次举剑,第三次崩山以完全相同的角度紧随其后,又劈了上去。
她竟是想用人类屈打成招的法子强行让龙泉松口!
可龙泉若是那么好降伏的,也不会蒙尘千年了。
朱英劈得越狠,它便反击得越狠,几十次交锋后,龙泉钝口的剑气中竟真隐隐有了雷鸣之声,只需一招,便将朱英手中满是裂纹和缺口的细剑拦腰劈断,上半剑刃远远飞出好几尺,“铮”地一声插进两块大石的间隙中,剑身犹在颤动。
断裂处四分五裂的细小碎片骤然飞散,险些划过朱英的眼睛,在她眼下半寸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此时的朱英握剑的虎口已然崩裂,还抓着断剑剑柄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可龙泉那泛着冷光的剑鞘竟然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看起来还可以与她继续斗上三百来回。
响彻五雷台的急促铛铛声戛然而止,人群中的红衣少女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周遭却无人再说出一句劝阻的话。
看着浑身杀气外露,眼中仿佛流出血泪的朱英,宋渡雪觉得即使她此时举起手中断剑再次劈下,自己也不会多一分惊讶了。
方才是他想岔了,竟然将朱英与金陵城中那些美艳不可方物的胡姬想成了同一物种,还说什么妒杀春花。
这个能活生生把玄铁剑砍碎的怪物,切人恐怕如切瓜,何须妒杀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