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用手触碰,疼痛揪心。
她自骂了一句。
搓搓头发,一个纵身跳下去。
卓凡没有询问她。
可是她依旧很恼火,非常恼火。
她把衣服向床上摔去,十分气恼。可是她不敢向卓凡发火,她害怕,卓凡温和的眼睛会让她有罪恶感。
可是,她不肯就这样罢休,就这样平息一切。
她不顾卓凡,走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从水龙头喷下来,淋湿她的脸,她的手臂和全身。她怔怔望着镜子。自己一点点被淋湿的娇媚柔软的身体,毫无表情,死尸般的脸,那双眸,破裂的嘴唇,下唇暗红色的伤口。
小时候,阿婆把他置于澡盆中洗浴他。她眼见阿婆的双手毫不忌讳地抚摸在她畸形瘦削的腿上。他正常的上身和极度扭曲的下肢,让她木讷。
所以,她自小喜欢淋浴。
必须站在镜子前,一点点看自己的身体。
她从不避讳自己的身体,看乳房的变化,变长又变短的头发,头发的颜色,看自己惊恐,麻木,狂妄的双眼,微笑时迷人的嘴角弧线,隐蔽的酒窝,抽烟时双唇撅起,紧缩的唇肉,显示诱惑。
她在镜前跟自己做这样的表情。
唇隐隐的疼,恐怕又要裂开,流出那令人作呕的稠性液体。
每次洗澡就是与他身体的一次告别,她告别他弯曲的双腿。只因双腿,她厌恶他,深痛地,极度地憎恨。
这是个非常沉痛的游戏。
她逃开一幕幕看过他腿的画面,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目睹他的缺陷。它们印在脑子里,怎么也无法抹去。
而她外表的完美,和娇媚。
让她感觉是一种邪恶。
所以她憎恨自己的完美,是一种发自内心,不可救赎的恨。更加憎恨他,很他的残缺,不完美。
十足的,憎恶。
她差点砸碎了玻璃,又非常后悔,因为卓凡很快过来询问。她蹲下身来已经憋不住开始哭泣,无法阻止这抽搭,剧烈得都无法吐出话语,那象征思想的话语。身体猛地抽搐,她不能让哭泣声宣泄,却也无法告知他很好或是很坏。
她只是如个孩子般使劲全身气力地哭。
喉咙像被刀片卡住,透不过气。
无法平息,她想尽了办法都不能把哭泣憋回去。这猛烈的,似要命的无法控制的抽搭。
她不得已,只能大声地喊出来,让喉咙里的刀片割破喉咙,她知道,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将抽搭停止。
然后她浮出水面。
平静告诉他,没事。
卓凡说了几句话,她听不见,却也明了。
她再次望及镜子,几近朱红的短发,湿搭搭贴着两颊,左耳晃荡的翠色耳环,未取下过。她的伤口,被水浸到发僵,死尸的苍白,可是比原先更疼,直刺心脏地疼。
面目的苍白让她闭上了眼睛。
木讷,然后回过神。
那个女子有一头美丽,茂密的黑发,垂到腰际,蓬松地盛放。眼眸漆黑,茫然地张大。
还有一个小男孩,趴在桌子上,铅笔在本子上涂画。
看到她,那个女子起身,拉拉衣服的下摆,笑着,却叫不出她的名字。
笑时,露出那略微的暴牙,只是站立。
她记起那女子的名字,以及与其发生的诸多事。她亦熟悉她的品行,历史,现状抑或未来。
但她拒绝了那些记忆,她自顾自走到厨房,无法喝酒,尽管她此刻极需要酒精。她只能喝水。于是她喝掉一大杯。
待出来,那女子已拉着小男孩走到门口,与卓凡笑着。那浸在阳光里的笑容,十分甜美,浓密头发甩动直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