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上的难受,让秦恪身陷昏迷也没法安生,始终半梦半醒。
他时而梦见继父家那扇紧锁的门,时而梦见秦时染血的书包。梦里他先是问秦天添,为什么半夜躲在杂物间里哭,妹妹只是流泪摇头,什么都没和他说。
画面轮转,他又回到了秦时苏醒的那个午后,他在酒店后厨接到医院通知,满心欢喜赶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却告诉他,秦时自脖子以下瘫痪,终身离不开病床。
当时秦恪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不像是一个正常哥哥该有的,他详细询问了高位截瘫病人的日常护理,平静地告别医生,又回病房看望秦时,陪他聊了会儿天,在同病房病友质疑的目光中离开,全程没有表现出一点悲伤。
他一直坚持到给秦时申请残疾证明,一个人在医院窗口前,一边填表,一边哭到崩溃,鼻涕眼泪挂了整张纸。
真真切切的痛苦,穿透梦境,投射进了现实,病中的秦恪控制不住眼泪,无意识地把脸缩进被子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幸运的是,他也梦见了谢明乔,人的记忆果真是有选择性,梦里有关他的画面,都是鲜艳的色彩,让他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只是秦恪的人生经验告诉他,越是不想做的事,越要被逼着去面对,而想留存的时刻,又总是转瞬即逝。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秦恪抓住一闪而过的清醒,睁开眼睛。
醒来是在深夜,入眼是蓝色的窗白色的墙,他的手背插着留置针,直挺挺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仔细回忆起来,秦恪感冒的次数寥寥可数,听说越是不常生病的人,病起来越是吓人。
“你总算醒了。”一只手探到秦恪眼前,在他额头上贴了贴,马上撤走,“感觉怎么样?”
双眼逐渐对焦,视线一点点向下,秦恪认出了床前的人。
“是你啊。”秦恪声音虚弱。
杨承宣已经在他的床头守了大半夜,见他清醒,总算放下心来。
“梦里看见了什么了?”杨承宣起身,到矮柜前倒了杯水,觉得太烫,又掺了点凉水兑了兑,“哭得那么伤心。”
“梦见遇上杀猪盘了。”秦恪支撑身体,坐起身,靠在床头,信口开始胡诌,“被骗得好惨。”
秦恪不想多聊,杨承宣就当他说的是真的,端着水杯,来到床前,“医生说你还不能吃东西,“先喝口水吧,明天我再熬好粥送过来。”
秦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思绪也开始清晰,“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嗯,刚停好车下来,就看见你晕了,把我吓坏了。”回忆起刚才那一幕,杨承宣还心有余悸,“怎么病成这样还不上医院,工作也太拼了吧,白启文给你开多少钱啊?干脆来我们公司得了,我打个申请,给你开双倍。”
“给这么多钱,那我可要当真了啊。”秦恪还有心思开玩笑,“要求不高,帮我把社保补交上就行了。”
一杯水没喝完,医生就带着护士进来,给秦恪做了个检查。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折腾了好长时间,终于把身体拖垮了,这次入院不是打打针,挂挂水儿就能离开,医生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乖乖住院,好全了才能走。
医生临走前,以“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体”为主题,把秦恪骂了一顿,秦恪不敢反驳,只能尴尬地摸鼻子挠头。
一抬眼,见杨承宣正在憋笑,连忙对他说,“今天谢谢你,我没事了,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杨承宣止住笑意,没有找借口留下,接受了秦恪的建议,“好,我先走,明天再来看你。”
接下来的几天,秦天添一下班就匆匆赶到医院,病房里堆满了果篮。她东挑西拣,捡了一颗最红最大的,坐在秦恪的床头削。
秦恪半幅身体靠在枕头上,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带病回复工作群里的信息。这一屋子的水果,就是他这些年辛勤劳作广结善缘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