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没有改变,”祁染攥着他的肩,哭得好像世界都崩塌了,“你还是变成了他,你还是被逼着做你不想做的事。甚至,你现在比植入命令还要痛苦,你清醒地进了这个死局。我想得太天真了,我把你推到了他的位置,你还有多少选择?我这样死掉,又能挽回什么?”
他抱着祁染。这眼泪仿佛流到了他心里,滚烫到能灼伤心脏。
“甚至……现在,连你自己都不相信,除了他的人生,你还有其他意义,”祁染把头抵在他胸口,“你什么都知道,还是回去了……我硬生生把你削成他的样子,塞进他的模具,又把你拿出来,妄想一切能重新来过,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钟长诀咬着牙,按着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看他。
“谁说没有意义?这是我自己选的,我选择回到他的位置。我在指挥室,在夏厅做出的决定,是我思考过、挣扎过的,哪怕最终结果一样,依然是我的意志,”他坚定地说着,想止住对方的颤抖,“就算有全国人民看着,我依然还有和他不同的人格,你知道的,你见过的,是不是?”
祁染望着他,力气仿佛在眼泪中耗尽了,声音也微弱下来:“我让你被关进监牢,再给你一点点自由,这算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祁染又意识到一个事实,这事实让他心痛欲裂。
“我还让你重新爱上我了,”他盯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会伤害你,还让你再经历了一次,我……”
他低下头,再次堵住了他的话。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选的,”他听着对方细微的吐息,“怎么?因为你愧疚,所以我不能再爱你了?”
“不是……”祁染有些哽咽,“可是因为我……你这一生,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活过……”
以前,他被祁染逼着做钟长诀,现在,他被时局逼着做钟长诀。
属于他的人生,他似乎从未拥有过。
祁染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自怨自艾,自愧自悔也没有用,他要改变这一切。
他望着对面的人,用近乎起誓的坚定语气说:“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要让你从这场纷争里全身而退,我要还给你完整的自由。”
钟长诀忽然紧张起来:“你要做什么?你不会再把自己炸死……”
祁染摇了摇头,露出微笑:“怎么可能呢?在你完全自由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你不能拿自己的命换什么,”钟长诀说,“你向我保证……”
“我保证,”祁染说,“我不会死的,我还想继续和你在一起。和为你去死相比,我更愿意为了你活着。”顿了顿,他又低下头,“不过,也许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呆那么久……”
“这话是怎么来的?”
“现在我刚从废墟里爬出来,死里逃生,无家可归,你不忍心抛下我,”祁染低声说,“以后……”
钟长诀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不要胡思乱想了,”他说,“我不想再纠缠没法改变的过去,也不想看着你用愧疚折磨自己。我们都试着变傻一点吧。”
祁染怔怔地看着他,这神情实在有些可怜,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了解我,也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为了我牺牲自己的生命,”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我不可能和其他人有这样深的羁绊,也不可能爱上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们无法离开彼此,为什么还要相互折磨呢?”
他站起身,慢慢地,单膝跪在长椅边,双手合拢,伸向对方。
中世纪骑士效忠的姿势。
“我们重新开始吧,”他说,“不作为钟长诀、江念晚或是其他任何身份,而是两个注定会相遇、注定会纠缠的人。”
祁染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仿佛真的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然后,他握住了他的手,拥抱他。
当天晚上,钟长诀回到卡拉顿。这座城市的容貌虽然没有里兰那样恐怖,也有许多需要修补的地方。
军营的屋顶被弹片打穿,不停漏雨,但玻璃又极其短缺,士兵只能用硬纸板或者帆布修补窗户,幸而是夏天,如果气温低一些,可不止是伤风那么简单了。
电和燃气也经常中断,地铁和轻轨不时停运,人们只能捡回最原始的交通方式。看着街上的行人,有时会让人疑惑,这是否真是新世纪。
然而,无论条件如何艰苦,战争依然要持续。如果说之前,还有人质疑继续进攻的必要性,现在这问题已经不成为问题。
整个国家的怒火被点燃了,里兰的数十万条人命,应该、也必须,以鲜血偿还。
指挥室里,参谋们向钟长诀报告国际战争的动向,散会后,传令官单独留了下来,向钟长诀转达夏厅的指令:“联首很快会来蓝港,召开长桌会议。在此之前,他想跟您单独谈谈。”
在重大军事会议前见面,一般都是提前告知会议事项,让他做好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