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萑想起与浮星煜相识至今的种种,他虽身世神秘又性情不定,但毕竟是崔萑回家的唯一希望,崔萑对他有种不加理智的仰仗和信任,了解越多,程度越深。
尤其经历过昨夜之后,他和浮星煜的关联不仅限于一场交易,还关乎性命。一时间很难找到确切的词汇定义这种关系。
崔萑摇了摇头:“算了,他在我们家里也住不习惯,改天我去看他。”
“先别管他了,趁着老崔头去宫里参加大朝会,哥哥你陪我看看长安各样风光,我也带哥哥盘点盘点我在长安的几处生意。”
“好。”崔萑暂时不去想皇家的糟心事,掀开挡帘,“但我记得东西两市是下午才开市的。我们怎不吃了中饭才出来?”
沈银回头笑道:“哥哥你多年不在长安,不知道过年这几天市集是全天无休的。宵禁宽泛了许多,市场上整夜都可以做买卖。因为街上巡逻的兵士翻倍,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崔萑侧身望向繁华的长安街道,虽然还在落雪,但很热闹,男女行人衣着厚实脸上白里透红洋溢着过年的欢喜,街边的小摊档冒着热气,笼屉里是各色的面食;当垆卖酒的博士招呼客人,吆喝起来像唱曲,动作麻利送上浑浊的绿酒或爽冽的清酒;还有茶肆里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底下听众满堂喝彩,从手抄里抽手出来鼓掌,顺手端起桌上的花椒茶灌下去暖身子。
街上沐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茶楼酒肆里也有暖烘烘的人间烟火气。
连街上乞讨的小叫花子都有个伴,一起举着破碗讨要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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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星煜现在在做什么呢?
崔萑摇摇头,不小心牵动脖子上的伤口。他神色沉静心情却不能平静——
怎么又想起他了?过年本就该各回各家,大不了串串门,哪有两个男人形影不离绑在一起过年的。
我可是个直男,崔萑想。
兄妹二人早上用过早饭从崔家出发,约摸走了大半个时辰,沈银没有将马车驾进东市里,没到地方就停了下来。
“哥,把伞拿上,雪下个不停。”沈银跳下马车,拍了拍肩头的雪。
崔萑撑伞下车,对面就是很熟悉的崇仁坊怀英太子之陵,转身看了眼这边坊门:“平康坊?银银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若是被父亲知道了,恐怕又要让你禁足。”
沈银一身男装,但身量娇小,一看就是女娘假扮的。当今时代民风开放,女子男装再常见不过,即便是涉足平康坊这样的消遣之地也算不上出格,但在崔家却没有这么自由。
沈银笑着拉崔萑往里走:“哥哥别担心,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不说我不说,老崔头怎么会知道我来这里?过年嘛,玩得开心最要紧。”
崔萑觉得不妥:“银银,名声尚且其次,主要是怕不安全。”
“哥哥你多虑了。平康坊里是有很多倡妓,但也只限于三曲之地。平康坊这地段紧邻皇城,寸土寸金,多的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治安比咱们安仁坊还严格许多,我从前给这里的优妓送过胭脂水粉,她们出手阔绰,脂粉消耗得又快,我还挺喜欢和她们做生意的。”
沈银带着崔萑穿街过巷,进北门之东,两侧楼阁精巧华丽,檐下都悬着几排灯笼,晚上点起便是彻夜高烛照红妆。楼阁之外还有假山旱桥,如退闹市而在山水之间。行走其中,馥郁芳香,有琴声悠悠,还有美人凭窗眉目传情。
还有摆摊卖新鲜小玩意的,譬如泥塑的小猪小龟等各种动物,沈银想要个自己生肖的偏偏没有,崔萑便多花了钱请摊主现做。
沈银自己有钱,但被哥哥宠着的感觉更好,捧着刚捏出来的小龙笑得眉眼弯弯:“哥哥,你最好了!”
崔萑到底有伤在身,就算浮星煜的药再好,落雪的天气走了这么久也有些吃不住,又不喜欢这样过分热闹的地方,便道:“银银,待会到了东市,先去你的铺子里歇歇脚。”
沈银道:“哥哥你要是累了,咱们现在就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崔萑面色一凝:“不,没几步就到东市了。银银你不是要带我看你的店铺吗,这个时辰大概生意正好。”
沈银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便直说:“哥哥,我听说平康坊的姑娘们个个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也都作得极妙。我先前和她们做生意,偷偷来偷偷去,只在楼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没细细欣赏过,心里好奇得很。更重要的是,所谓知己知彼财运亨通,我还指望着扩大我的脂粉生意,顺便把布料和成衣生意在这里打开门路呢,要是做成了,我能日进斗金!大过年的,哥哥就陪我逛逛,让我开开眼吧。求你了。”
崔萑心想你开不开眼不一定,我可真是开眼了,哪有做生意做得这么上头的?
“银银——”正要和妹妹讲道理,忽听得背后有道熟悉的声音。
“真是好哥哥,大年初一带妹妹逛青楼。”
崔萑转身看见浮星煜,莫名有种被捉奸的局促:“我不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