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太子之子,今年该近百岁了。”崔文应夹一筷子笋干,细嚼慢咽,“若是太子重孙,如此类似先祖又是一桩奇事。”
浮星煜道:“大人怎么不猜我是徐琞本人?毕竟那样心怀天下舍身取义的圣人,德为世出感天动地的仁君,得上天保佑长命百岁也是应当。”
崔文应像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似的,严肃回答:“我私下打开怀英太子的棺椁看过,里面骨殖仍在。”
浮星煜闻言怔了怔,随后笑出声:“这样听着,崔大人倒真像是崔萑的亲生父亲。”
明人不说暗话,崔文应面不改色:“我不知道尊驾因何与崔萑有了关联,若是要计较崔萑的身世,只管过问我的罪过,与他无关。是我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将自己的女儿与妻兄之子调换,除我之外,我夫人女儿乃至沈万山,他们都不知情。”
浮星煜看着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他素来是以正直强项著称的,因为不会曲意逢迎谄媚上官所以多年不得升迁。
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崔萑说谎。
亲亲相隐,人之常情。再正直无私的人,对家人也会多一分例外。
“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读书为上品,商户最是低贱。赵国律令,商户之子不得参加科考。沈万山年轻时俊朗多金,惹了不少情债,在崔萑之前生育了十二个子女,却都没有活下来。到崔萑这里,他怕孩子夭折,于是塞到了你的名下,同时也可以让崔萑摆脱商户之子的身份争取仕途。现在果然如沈万山所愿,崔萑是读书的天才,科举中榜拜相封侯只是时间问题。”
崔文应深吸一口气,对方知道的比他设想的还多,语气举重若轻。既然如此,揭发崔沈两家互换孩子之事根本不足以让他挂心,那么他到底目的何在?
“永安公主驸马之验尸结果,是你给崔萑的吧。”崔文应正了正身子坐在圈椅里,双掌撑着扶手。
“不错。”浮星煜道,“崔萑进京那日路遇公主被其纠缠,随后皇帝给大人升官,也是因为我。后来沈银遇险,大人被公务缠身不能及时回家也是皇帝授意。前些日子,皇帝在成均书院见过崔萑了,皇帝很看重他。”
隆冬时节,夜半时分,最是寒意透骨的时候,崔文应后背却起了一层冷汗。
眼前之人并非皇帝,却凌驾于帝王之上。
“皇帝与宁王迟早决裂,我忠诚于陛下,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崔文应缓声道,“可是崔萑还未及冠,他不能牵涉其中。即便是在皇帝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法。”
浮星煜摇头:“区区宁王,崔萑不放在眼里,更不关我的事。”
“那你到底图谋他什么?!”崔文应目光沉沉,双手握拳,言语带了怒音。
图谋什么?
能图谋一个童男子什么呢?
崔萑是他父亲经历十二次丧子之痛才养育长大的十三郎,是整个家族的荣光,是个读书过目不忘却不是书呆子的聪明人。
而且相貌很好品行端正,知世故而不圆滑,受不得撩拨,恼怒却极力压制时格外可爱有趣。
夜风撩动浮星煜衣摆,他目光深邃,细雪缀在他眼睫之上。
冷气安抚他的残忍。
夜色已经将崔萑送入梦乡了吧?无知者无畏,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可以一直保持热忱和希望,好像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理可循,未来可期。
可惜从不做噩梦的幸运儿也有用尽命运眷顾的一天。
遇见我,算他倒霉吧。
浮星煜收回目光,看向崔文应,温柔笑道:“我馋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