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本朝改制度开科举取士,笔下文章改出身。
当今赵国,以读书为上品,除了不许参加科考的商贾之家,但凡家里能吃得起饭的无不盼望供出个读书人来光耀门庭。
寒门士子朝为田舍郎暮为天子臣,鱼跃龙门者大有人在。
时兴的榜下捉婿,便是连举人也抢手得很,更别说像崔萑这样出身官宦人家,未及弱冠便应考会试的。
崔萑是天元六年中举,如今天元九年初次会试,当属应试者中极出众的少年。
这样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一遇风云便化龙。
驿丞自是客气招待崔萑,饮食住宿样样周全。
晚间送饭时,崔萑隐约听见鼓声便问:“大人,这附近可是有寺庙?来时竟没察觉,否则也该去进香参拜。”
驿丞点头答是:“离此十里有间寺庙,名唤云隐寺,晨钟暮鼓每日如此,因为寺庙建在半山腰所以不大看得见。每年倒也有些贫寒的士子寄居,虽说食宿照料还算周全,但……”
“但是什么?”崔萑问。
驿丞叹了口气,面露难色道:“山路难走,公子还是莫去了。长安城里有座大慈恩寺,空了大师圆寂前也曾在此讲经,公子会试前不妨去添些香火,求求保佑。”
“空了大师……圆寂……”崔萑低声轻念。
“那可是女皇一朝就时常进宫讲经说法的大师啊,当今圣上也敬重得很,前年古稀之岁圆寂也是功德圆满了。”驿丞见崔萑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是年轻人不晓得大师之名,感叹一阵便收拾起食盒,退出去前再次提醒,“公子,明日早些入城,可千万莫去云隐寺啊。”
崔萑不明原因,但还是应下。
夜里听见猫叫,两个小厮的鼾声此起彼伏,崔萑睡不着披衣起身,理出包袱里那只紫竹狼毫,借着越过窗台的月光反复仔细地看——
一掌长的竹节,两端已经打磨得很光滑了,中空的竹身尾端有个孔洞。
这段紫竹,在成为笔管之前,或许不仅是扇柄,还可作箫。
崔萑虽然对音律不是很在行,但也晓得,要吹响如此细竹,很不容易。
浮星煜看着像个说话大声些都会断气的。
箫声幽远悠沉,管身越细音调越高。
尾指粗细的箫,发出的声音会是如何?
崔萑指腹抚过狼毫笔尖。
一只黄鼠狼多少年才能修成人形?用化了形的黄鼠狼尾尖的毛做的笔,恐怕天下只此一支。
被黄鼠狼妖称呼为“尊上”的浮星煜又是什么妖怪?
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出手却是果断狠厉。
长安乃天子脚下,怎么容得下他?他敢约在此处再见。
他是谁?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一声猫叫打破夜色寂静。
虽然临近京城,但也是郊外,虫鸣阵阵,没有鸟叫,夜色散发幽幽的凉气。
崔萑仰头看月亮,离开永昌数日,满月也变成了弦月。
月有阴晴圆缺,这是亘古不变的;善恶昭彰,因果不爽,这也是不会错的。
长安见就长安见,没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