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距不过半尺,彼此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段昀道:“裴公子温文尔雅,芝兰玉树,是众人赞誉的端方公子。但我们相识数年,你私底下牙尖嘴利的样子,我清楚得很。”
四目相对,裴玉唇瓣动了动,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你怨我憎我,大可直说,何必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裴玉脸色苍白,声音低哑干涩:“我没有。”
“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怨我?”
段昀幽幽地笑了笑,轻抚他眼尾:“眼睛都红了,嗓子也哑了,是暗自哭过吧。”
裴玉闭上眼,满腔情绪如刀绞肺腑。
“真可怜。”段昀粗糙而冰凉的手指往下游移,滑过唇角,停在颈侧,“明明是世家贵公子,却要嫁给一个杀人如麻的武夫。”
他摩挲着裴玉颤动的咽喉,指尖挑开中衣领口:“明明心有所——”
“够了!”
裴玉猛然施力挣脱,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急促喘息,再也压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段昀神情立变,急忙伸手去扶。
裴玉狠狠甩开他的手,泛红的脸庞充满怒意,勉强止咳后,厉声问:“段昀,你究竟在发什么疯?”
段昀动作一滞。
“不喜欢相敬如宾,喜欢找骂是吗?”裴玉扶着墙,沉沉地喘了口气,“不想做两情相悦的佳偶,想做唇枪舌剑的怨侣?好,如你所愿!滚开,不准碰我。”
段昀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目光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哪怕裴玉并不怕他,浑身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许久,段昀才慢慢靠近。
他一言不发,将裴玉散乱的长发仔细捋顺,随即拉着裴玉的手,往下探。
“……”裴玉分外错愕,以至于第一反应不是缩手,而是扬眉瞪他,“你……”
“裴玉。”段昀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偏过头,贴在他耳边轻声慢语,“我似乎忘了告诉你,每次你这样跟我说话,我都会……如此。”
裴玉整个人都僵住了。
“尤其是我们上次争执的时候。”段昀含住他耳垂,牙尖轻磨,“当时我便想,等我剿匪归来,定要不择手段,得偿所愿。”
一股湿润的凉意浸透皮肉,裴玉脸颊发烫,沁出的绯色往下晕染至脖颈。
那只拿笔的手如白玉雕琢,平日里写的是锦绣华章,画的是高雅水墨,他自己都没用过,此刻却握着段昀。
裴玉当即要抽回右手,但段昀的大手牢牢拢着他,没有半分挣脱的余地。
“你、你这人真是——”
他话说一半,左手用力去推段昀肩膀。人高马大的武将像堵石墙似的,站着不动任由他推,甚至低笑了一声。
“我真是什么?”
段昀与他耳鬓厮磨,嗓音喑哑含混:“下流、莽夫、蠢货、恶煞?随便你骂,把你以前骂过的都骂一遍,我爱听。”
裴玉本想张口骂他,听他说了这么一通,哪里还骂得出口。
以前他们起冲突时,段昀总是面沉如水,披着一张凶厉的外皮,看着还算是个正经人。谁知一成亲,脸皮都不要了!
烛火晃动,映在墙上的人影跟着晃,不知不觉晃到了床榻上。
裴玉陷在鸳鸯戏水的被褥里,交叠的衣领敞开了些许,露出颈下的一圈红绳。
段昀知道富贵人家的孩子出生时,会做金子的长命锁,用红绳穿挂,让孩子一直贴身戴着,保平安。
他对此嗤之以鼻,生死无常,命到尽头哪是一个金锁能保住的?
不过,此时看到裴玉戴,倒觉得可爱至极。
他指尖去勾红绳,想牵出金锁看看是什么样。
裴玉连忙按住段昀的手,唯恐被生吞活剥一般,情急之下喊了声:“溯光!”
溯光是段昀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