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训爱洁净,见有花水,也拿来抹手抹胳膊,边洗边问。
“兴盛绸缎庄的王老板,家门不幸,万念俱灰,自拜在法师门下,便散尽家财,连清化坊的宅子都捐了,却为何又改弦更张,投入白衣长发会呐?”
法藏脚下抽的直痛,很想弯腰揉揉,只怕失了威严,寒着嗓子道。
“王居士原是一片善心,偶然觉察□□嚣张,连宜阳县衙中还有人虔信,金吾卫也有被蛊惑的,方请小僧来亲眼瞧瞧。”
“要他操心?”
瑟瑟哼了声,视线与法藏相接,唇角紧绷。
“既是出家修行去了,红尘人事,便当抛诸脑后,反是我等忝列宗室,身受黎民供奉,表哥又在官衙办差,才当为长安百姓的安危着想,不能任由这种东西肆意招揽,酝酿邪祸。您方才听见了,一个十住菩萨便要杀十人,他们那会里倘若有百来个菩萨,老百姓还过不过了?”
车厢里暗潮丛生,三人都把眼盯着法藏,逼得他握拳咳嗽,心知肚明,两头都拿佛指做由头,无论谁胜出,他与华严宗都不能置身事外。
“即便如此……”
法藏舔了舔唇,“众生皆苦,小僧不能放弃一人。”
瑟瑟啧声皱眉,暗骂这老和尚真是棘手,现成的阳关道放着不走,偏要去闯独木桥,上回见到这么不识时务的东西,还是苏安恒。
想起苏安恒——她在腹中狠狠呸了声!
真要说掌权了拿谁开刀祭旗,她预备的便是他,或添上法藏,也无不可。
法藏瞧她皱眉瞪眼,狠色毕露,不似贵女娴雅神态,倒如《辩经图》里持刃的罗刹,顿时倔劲儿也上来了,咬紧牙关,坚决替人请命,两下里僵持,静夜中突然传来哒哒马蹄声,前头有人高声质问。
“是谁?”
朝辞昂首傲然道,“安乐郡主深夜出东宫。”
那人哦了声,率队控缰退开,有人高声汇报,“都尉!北市有火光!”
他们匆匆忙忙奔那头去了。
“舍利是假的,禅杖又是假的,我便换个假国师又有何难?”
瑟瑟问武崇训要来仿制的七重棺椁,一重重拆了把玩,自言自语。
法藏也沉得住气,两眼往虚空里瞪着,语调依旧从容。
“圣人当初学佛,便嫌沙门宗派纷呈,林林种种,有法相宗、三论宗、天台宗、华严宗、禅宗、净土宗、真言宗、律宗……不知何从措足,天下信徒亦皆如是。若是三十年前,郡主要灭了我华严宗,另捧他人做国师,自是易如反掌,旁宗亦有高僧,振臂一呼,应者如云,哗啦啦取而代之。然这三十年来,不论是高宗所立龙兴寺,还是圣人再立的大云寺,或是两京的太原寺,皆由我华严宗弟子住持,所谓聚沙成塔,力众海移,郡主要使旁人假冒小僧,三五年内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