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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胆气胜万金(第2页)

孙若云盯着丈夫,想起刚才那干脆利落、分筋错骨的搏杀,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徐三爷,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呐!眼下紧要是顺藤摸瓜,揪出这群使‘梦魂引’耗子的窝点!”

她目光如刀般刺向地上不成样子的歹徒,又落在匕首和怪味汗巾上,最后回到徐安脸上,声音冰冷清晰:“…去年东市李家幼子丢了,身上的紫晶蝉碎成齑粉…手法倒是新奇得很,不知跟这废物学的,还是跟那掏匕首的鼠辈一路?”她意有所指,目光如同剥茧抽丝的利刃。

“咳,”徐安适时清了清嗓子,眼底冰雪消融,故意扬声,“醉仙楼新聘的淮扬厨子可了不得,听说那蟹粉狮子头,蟹黄如金砂,肉馅嫩似凝玉……”

“好耶!”两小只的欢呼平地炸响,惊得墙角一只酣睡的狸花猫猛地窜走。云儿拍手雀跃,腰间的双鱼莲蓬禁步叮咚脆响,宛如一串跳跃的、欢愉的音符。

孙若云抬手为丈夫正了正被拉扯歪斜的玉带钩,指尖轻巧地搭上他臂弯,声音倏地压低:“往后……云儿的功课教引……”

“夫人掌舵,为夫自然放心。”徐安迅疾接口,指尖却下意识地滑过腰间那只沉重的锦绣算袋——内里装着明日非核不可的账册,“不过嘛……瀚儿前日还在央我,说婶婶讲的《山海经》故事,比那瓦舍里的先生更是精绝,让他梦里都想着精卫填海……”

“呵!”孙若云一声轻嗤,唇角却无法抑制地上扬,泄露了笑意,“徐三爷这‘围魏救赵’的本事,倒是愈发炉火纯青了?上回用这套路,可不就是为了躲开云儿那描红课业的纠缠?”

“徐安啊徐安,”她指尖微凉,轻点在丈夫饱满的前额上,似笑非笑地睨他,“这名儿叫得人安心,却不知何时能真让人过几天舒心日子?你倒说说,去年上元夜是谁……”

徐安见妻子要提“旧债”,眼疾手快地握住那柔荑:“夫人息怒!且看前头——”他朝那两道又开始蹦跳的身影努了努嘴,“再耽搁,这两条入水的鱼儿,可就真溜没影了。”见妻子眼底冰霜渐融,他迅速俯身凑近那玲珑的耳垂,气息温热:“夫人今日但凭心意点,便是龙肝凤髓,为夫也定当奉至案前!”

他讪笑着刚退后,却恰好撞进正追逐糖人兔子的小女儿怀里。云儿灵巧如猴,顺势便攀上父亲宽厚的脊背,嚷嚷着要“骑大马驾云车”直冲醉仙楼。街边茶肆帘栊微掀,几张熟稔的面孔探出,望着徐东家这幅窘态,皆会心低笑——这长平街上,谁人不晓绸缎庄的徐安,外能执掌商海沉浮,家宅里却被这一大一小两位“小祖宗”拿捏得服服帖帖。

第十二章:胆气胜万金

暮色如墨,层层晕染开来,吞噬了天际最后一缕残阳。长街两侧,万千盏羊皮灯笼次第点燃,晕开一片暖橘色的星海。徐安背着已然沉入梦乡的小女儿,身旁是牵着少年侄儿芊芊玉手的孙若云。少年步履坚实,目光却不时悄然流连于婶娘温婉的侧颜,心中烙下一个无声的誓言——这誓言的重量,犹如鬓角拂过的、带着醉仙楼檐角风铃清响的晚风,必将在他心底镌刻永恒。

行至长街尽头,一座庞然巨物在渐浓暮色中展露轮廓。飞檐斗拱直刺墨蓝天幕,檐角垂下的鎏金铜铃在晚风中摇曳,击打出空灵悠远的梵音。朱漆大门洞开,两侧昂然踞立的羊脂白玉麒麟在灯烛余辉里通体流溢着柔润的蜜蜡光泽,宛如披着霞光的神兽。

“紫云阁……”徐云瀚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字,仰着头,喉结上下滚动。那金丝楠木巨匾之上,赫然镶嵌着一行流光溢彩的琉璃大字!每一片琉璃都经过极致打磨,在深蓝暮色的映衬下,贪婪地汲取着最后的天光,折射出迷离的七彩霓虹,将少年尚显粗糙黝黑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流动的光影迷宫中,明灭不定。

徐安有力的臂膀重重揽过侄儿略显单薄的肩头,视线也投向那光芒四射的匾额,声音里有种饱经世事的喟叹:“瞧那琉璃,一片片的晶光璀璨,抵得过寻常人家半生柴米。”话音陡转低沉,却字字千钧砸在徐云瀚心上:“瀚儿,记着,方才你护着妹妹在人潮里闯出三条街的那份胆色、那份担当,才是这世间最最贵重的珍宝,比这楼里堆积如山的奇珍异馐,还要金贵百倍千倍!”

琉璃金字的辉光之下,富丽堂皇的门口洞开。锦衣华服的食客穿梭如织,环佩叮当,香风隐约。徐云瀚望着那片宛若异世界的场景,脚下像生了根。云儿不耐地拽他衣角,他却定在原地,心头如有擂鼓。

“怕个甚!”徐安朗笑一声,浑厚的嗓音震碎了少年的迟疑。他手臂一扬,肩头那件织金缀彩的锦缎披风“哗啦”一声落下,带着主人的体温与清冽松香,不容拒绝地罩在了侄子身上,隔绝了门内的繁华和心头的微寒。“挺直了腰杆,跟紧了三叔!今日便教你尝尝,何为化腐朽为神奇的‘八宝醴’,让那滋味刻进你的舌根!”

推开那扇满雕祥云瑞兽的紫檀包厢门,一幅奇景豁然撞入眼帘——整面墙壁,竟全由浩瀚如海的无瑕琉璃构成!澄澈通透得几欲消融于无形。徐云瀚骇得倒退半步,瞳孔骤缩:楼下大厅的景象竟纤毫毕现地投映在眼前!那须发皆白的说书先生,面上沟壑,手中描金折扇开合的角度,甚至惊堂木落下时溅起的微尘,无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云儿早已如归巢乳燕般扑向那片“水晶世界”,小手“啪”地贴上沁凉的琉璃墙,小脸紧贴上去,鼻尖挤压成一个可爱的粉白圆点,呵出的热气瞬间在光滑晶壁上凝成一朵小小的白霜花。

“……爹!快看!”云儿兴奋地揪着父亲的袍袖。目光穿越透明的琉璃,清晰可见那说书先生猛地一抖描金折扇,“唰”地展开一幅泼墨山水图,同时惊堂木“啪!”一声脆响,声震屋宇:“列位看官!今日且说那天云宗十年一度的‘通天门’大开,欲觅的弟子,非但要身具龙骨、仙姿鹤貌,更需灵台一片澄澈无垢、道心通明……”

(这里可强调声音的穿透感:就在惊堂木余音袅袅的刹那——)

徐安含笑看着两个粘在“水晶墙”上的小人影,正待开口指点。身后通往更高层的嵌玉紫檀楼梯,骤然响起一串急促、沉重、带着明显焦灼韵律的脚步声。坚实的金丝楠木地板被踩踏得咚咚作响,声声都似敲在紧绷的心弦上,打破了雅室内的静谧。

“徐老板!哎呀呀,可真是贵人踏云至!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人未至,一道热情得有些过火的嗓音已伴着玉佩急促的撞击声率先闯入。穿着华贵深紫缂丝鹤氅的元兴泰带着满面堆砌的笑容大步进来,视线却似最精密的算筹,飞速扫过徐安身后那只暗沉不起眼的、以乌木包铜加固的货单匣子。“徐老板,久违久违!今日巧遇,天幸之至!”他一面作揖,目光一面如探针般扫过包厢内每一寸空间,当掠过孙若云发髻间那支浑圆质朴、毫无纹饰的白玉簪时,瞳孔骤然如针扎般剧烈收缩!那玉质!通体无暇,润如凝冻的膏脂,隐有雪魄寒光在内里静静流淌……这分明是……北疆万载玄冰深处才能孕育的、连宫中都罕见的冰魄寒玉!他心头狂跳,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浓腻:“得知令千金与令侄光临寒阁,在下特地嘱咐,待会儿请邓先生移步,专为小贵客说一段《王母瑶台宴仙班》的彩头戏……”

孙若云脚步似无意轻移,裙摆上密密匝匝的缠枝莲纹漾开,那幅精美的织锦如一幅无声的帘幕,恰到好处地将那只藏匿着要紧物件的匣子严严掩住。徐安心领神会,手臂微抬,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已将妻女护拢在身后,宽阔的背脊宛如山岳。同一瞬间,他的指腹不着痕迹地,带着绝对精准的位置记忆,拂过那面琉璃巨墙某一处繁复回环的莲花雕饰中心那个米粒大的凹点——这是年少浪迹时就约定的、意为“逢场作戏”的暗号!

徐安已含笑站起,身姿挺拔如山岳横亘,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眼底却似淬了冰湖的水,深邃无波:“元老板消息灵通至此,倒让徐某受宠若惊了。”

“哪里哪里!偶遇,纯属偶遇!”元兴泰笑容不变,利落地从宽大的袖笼中摸出一个精巧绝伦的掐丝珐琅锦盒,“啪嗒”一声打开。深蓝丝绒衬垫上,一对赤金绞丝雕琢的九转玲珑小手镯熠熠生辉,更奇绝的是,每只铃铛中充当铃舌的,竟是一颗浑圆剔透、流光蕴华的南海鲛珠!幽蓝深邃的光芒流转其中,仿佛封印着一片小小的、荡漾的海洋。

孙若云突然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宛如冰凌碎裂般的短促笑声。“元老板厚赐,令人惶恐。”她纤细的指尖伸出,并非去触碰那灼人眼目的珍宝,而是看似轻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稳稳地合上了那奢华得刺目的锦盒盖子。声音清冽,如碎玉落盘:“只是小女顽劣粗疏,最是爱攀高爬低。此等巧夺天工、价值万金之物佩在她腕上,怕是要不了半日光景,便不知遗失在哪个水坑墙角,明珠暗投了。”

“元老板一番盛情,倒让徐某念起一事。”徐安恍若未闻妻子的婉拒,自顾自执起桌上那柄通体青翠、温凉沁骨的玉壶春瓶,徐徐注入两只琥珀色的玛瑙杯。醇香四溢的酒液在杯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晕。他端起一杯,手腕轻晃,任由晶莹的酒液折射出璀璨的光斑,若有若无地映亮了元兴泰半边骤然僵硬的脸颊和额角瞬间沁出的、在灯火下反射如碎钻般的细密汗珠。“上月贵阁后厨不惜重金订购的那批极品‘雪域千岁参’,”他语调温和如闲谈家常,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了对方闪躲的视线,“不知……经贵阁名厨巧手,煨炖的那盅鹧鸪雪参汤,可合诸位贵客的口味了?”他刻意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洞悉世情的浅笑,“我可是听闻,那几位贵客赞不绝口,险些连盛汤的官窑盖盅都要吞了?元老板这紫云阁的‘参王’美誉,看来实至名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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