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郎中本就无依无靠的,他其实跟南燕雪一样,只是想替自己找一个家。
南燕雪失了罗氏,又去燕北碰见阿苏他们,然后又失了阿苏,带着残留的人来了泰州,她总算还有家吧。
这小郎中呢,失了爷爷,失了前程,连差事也干不稳当,他那时候回泰州,是不是存了什么死志?
南燕雪没细问过他,先前是怕自己一旦太过了解他,就会无法抽身,但朝夕相处,她想不了解也难。
郁青临好像真是很喜欢她,这倒不重要,因为即便他日后不喜欢南燕雪了,只要南燕雪不松手,他也逃不掉。
重要的是,南燕雪觉得自己似乎也挺喜欢他的,有一点超乎皮相了。
有时会想着,同大家,同他这么在泰州过一辈子也挺好。
安神药的事,南燕雪虽不生气了,但依旧很不满,方才在从南家回三泉庄的路上,她还想着要怎样将郁青临好好调教一番,叫他不敢再这般擅作主张。
可不知老天爷是嫌郁青临命不够苦,还是嫌南燕雪失去的人不够多呢?
乔八几人光是把郁青临弄上来就用了很久,乔八下到坑底的时候,挡着身子试了试郁青临的鼻息。
“有气,有气。”他欢喜地抬头告诉南燕雪,却见她一点表情都没有。
有多少人是她眼睁睁看着咽了气的呢,乔八也数不清。
“醒一醒啊。”乔八焦心地喊郁青临,小鹿在他腿边‘呦呦’叫唤着,乔八上去的时候,把这小鹿也搂了上去。
担架一路下山,天都亮了,郁青临在道上醒了一次,但只是呕了些酸水,四肢发冷。
庄上喊来的郎中说郁青临的情况有些含糊,不好说,睡上个把时辰就要叫一叫他,若是醒得来就没关系,若是醒不来就悬了。
“你这郎中怎么说废话呢?”
乔八虽口吻不满,但他也知道摔了脑袋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不好说,有些一觉睡死了,有些醒过来却痴痴呆呆,有些直接瘫了,有些还忘事儿,但也有没事人一样的。
南燕雪细细看过郁青临后脑的伤势,肿是肿了些,皮肉上倒不是伤得很厉害,只不知颅骨里面是否有损伤。
余甘子正用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给郁青临清理伤口,除了后脑的伤口外,他背上腿上还有许多零碎的小伤。
乔八道:“天太热了,伤口肯定要化脓的啊,这怎么能折腾得起?人好了脑袋也瘌了,他可长得俊!”
南燕雪看着郁青临在昏迷中皱起眉来,她心念一动,故意俯下身在他耳边阴恻恻道:“从前殇医治伤,有用沸油来浇,用热铁来烫的。”
郁青临像是发起了噩梦,惶然地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南燕雪看得既怜又疼,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哄道:“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冷油膏药,阿符。”郁青临说了这一句,偏首又睡了过去。
余甘子听明白了,急急在纸上写到,‘郁郎中给阿符做的一瓶冷油膏药,专治外伤的,用了就不易脓烂。’
辛符好动,太容易有个伤了破了的,他自己又混不在意,同乔八去厢军的演武场上学拳脚,伤口里全是沙子,用刷子都刷不干净。
尤其是夏天,伤口就算结了痂,脓烂也会从痂底下冒出来,伤口反反复复,越烂越深,所以郁青临费了很大功夫给备了那冷油,是用松脂、桑白叶、蛋黄等等好些药材熬成的。
这方子原是江宁药局里的珍品方子,郁青临算是偷师,他后来在义庄里给伤口脓烂的老师父用了,两人都觉得好用,琢磨着改了方子,把方子改得更便宜廉价,但功效不降。
也幸好郁青临提前给辛符备了膏药,眼下才能用到他自己身上。
南燕雪和余甘子带着郁青临回了府,而乔八留下料理那人,次日也回来了,只道:“姓任的让人专门留意您的消息,还说事无巨细,一切都要告诉他。”
“燕北真是清净太久了,他居然还有闲心做这种事来恶心我?”
“郁郎中得您青眼,这事儿不止庄子上的人晓得,听说还进城打听了一番。不过那姓任倒没说要杀郁郎中之类的话,只是厚赏了。”
南燕雪冷哼了一声,又听乔八道:“光是庄子上就有两个拿了他的银钱,苏湖、楚州那些个不知有没有拿他的好处,属下还得去打探一番。”
“往后燕北退下来的剩员一概不收容。”南燕雪道。
乔八应了又问:“那左军里退下来的呢?”
“除非叫高老头亲自领人到我跟前来,他是元帅,左军里都不知被他渗了多少沙子,如何能防?一家独大,”南燕雪摇了摇头,道:“小心玩火自焚。”
“郁郎中今日怎么样了?”乔八关切道。
“不大好,”南燕雪想了想,道:“但脑子应该没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