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钱呢?你妹妹留下的钱呢?”
“……信上说,妹妹并没有留下多少钱,那边的人用这笔钱火化了她,如果我们要骨灰回国的话,费用还得自己垫付。”
“不可能,”佐野日康并不相信这个说法,他大声咆哮起来:“你妹妹一定留下了大笔的财产,但是被这些可恶的家伙瓜分了!她不听我的话,不肯多往家里寄钱,结果怎么样,便宜了这些人了,可恶,可恶!”
佐野的母亲似乎有些看不惯公公赤脚跳脚的样子,一边擦着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提醒道:“这钱拿不回来的话,健太下半年的学费可就没有着落了,公公,健太的学业可不能耽误了,他可是咱们全家最大的希望啊!”
提到健太,似乎又触动了佐野这家人敏感的神经,就听佐野父亲道:“健太成绩优秀,老师们对他赞不绝口,说愿意推荐他报考江田岛海军兵学校,这可是只有贵族学生才能进入的军校,几乎不面向平民招生的,除非成绩非常优异……只要能考上,将来就是帝国的军官将领,前途广大,”
越说越激动的佐野父亲面色涨红,似乎看到了佐野家族腾飞的希望,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要知情识趣,最起码老师那里,就必须要有倾尽全力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决心,不然还有其他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什么老师会单单推荐健太呢?
同样,如果考上了那个全国知名的海军兵学校,也要付得起昂贵的费用才可以,对贵族家的孩子来说这不值一提,但对于平民的佐野家,这样大一笔费用,又从哪儿来呢?
如果妹妹没有这么早去世就好了,佐野父亲在闻听噩耗之时的那一点悲痛很快化作了遗憾和懊悔,怎么就偏偏这时候,人走了呢?
她死了,家里怎么办?
年迈的父亲怎么办?
还有全家的希望,她最疼爱的侄子健太,怎么办?
原本家里还有她每个月按时寄回来的钱维持,这下好了,财源没了,习惯于坐吃山空自从有了这笔钱就不怎么从事生产的佐野家陷入了空前的迷惘中。
要他们再跟着村里的人赤脚下田,赤膊捕鱼,要他们再恢复到从前公鸡还未打鸣就要起来劳作的日子,要他们再也收获不到村里羡慕的目光,他们做不到啊。
在佐野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假嚎声中,佐野日康一拍桌子:“哭什么!再把健太惊醒!”
佐野母亲顿时闭住了嘴巴,却不甘地望向一家之主:“公公,健太是您的眼珠子,您可不能让健太,没了学上啊!”
“谁说健太会没钱上学,钱,之前是怎么到咱们手上的,以后还会这样来,”谁知佐野日康哼了一声,一双狭长尖刻的眼睛盯住了儿媳:“就看你舍不舍得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
提到女儿,佐野母亲大惊失色:“您是说,春子?”
春子是佐野母亲的女儿,佐野健太的姐姐,继承了佐野家族的好样貌,才十四岁就已经出落地清水芙蓉,在这点上不怪东坂平三郎的母亲嫉妒,她的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婆家,而春子的门槛差点都被求婚者踏破了。
想到什么的佐野母亲不由得颤抖起来:“春子,不不,春子不可以,她才十四岁,她还是要嫁人的……”
“春子和健太,看你要哪一个,”佐野日康哼了一声,似乎对儿媳的惺惺作态也很不满意,一副轮到你选择可不是我强迫你的模样:“要是心疼春子,那就让健太不要去考学了,考上也没有钱给他念书。”
佐野母亲下意识道:“健太不能不读书,健太要是不读书,我一辈子的希望就没有了!”
“那你就要让春子去南洋,只有她去了南洋,健太才有学上!”
意识到儿子和女儿被放在天秤两端需要她做出选择的佐野母亲,无奈而又凄惨地做出了回应:“我的女儿啊……”
如果这一幕让平三郎看到,一定会感到不解,既然下南洋的女人可以通过种植园的劳动获得足以补贴家里的钱,为什么佐野母亲还这么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仿佛要将女儿送去的不是遍地黄金的国家,而是人间的魔窟一样。
佐野家的另一间屋子里。
因为佐野家有个‘争气’的女儿的缘故,佐野家的房屋是整个村里最大的,当佐野健太的爷爷、父母在一个屋子里商量事情的时候,另一个屋子里的佐野健太和姐姐佐野春子就丝毫没有听到大人们商量的事情,春子春葱一样的柔荑从弟弟的脸上拂过,看着手下的淤青,不由得心疼不已。
“健太,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健太愤愤不平地推开姐姐递过来的白巾,“还有谁,除了东坂家那个马鹿,还有谁会凭借一身蛮力,横行乡里?”
听到一向斯文的弟弟破口大骂平三郎‘马鹿’,春子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个词在日本主要用于表达对愚蠢、无知行为的指责,它就是笨蛋、白痴、糊涂、愚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