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他倒是有反应了,稍稍朝这边侧过头,手臂下露出半边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我。
“你多久没睡了?”看见他眼睛发红,不由想起薛晓说过的话。我蹲着身,视线正好对上司循的领口,板正的白衬衫扣到了最上面一粒扣子,勒得很紧。
“上来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司循翻身背对我,衬衫仍束着,只是上面多了几条皱巴巴的痕迹,“天一亮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站起身挠了挠睡乱的头发,困意慢慢上来,此时脑子已无法分辨他话裏的内容。忿忿地掀开被窝爬上去,恨不得将这个扎眼的背影盯出几个窟窿。
我一点都不习惯跟人同睡,尤其是还和司循有过那么一段经历。
半晌,我咬牙切齿地甩给他半截被子,面向床头这边关灯睡觉。
然而我很快便吃了一个教训:有些人有些事不能退让,第一次吃了甜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天蒙蒙亮,司循的确遵守约定走了,然而这只是个开始,他单方面认定自己的行为得到默许,放着整层公寓不住,一回来便到我这留宿。
不过他回巡察部的频率并不高,一般隔三四天才会见面,每次不是前半夜就是后半夜,自从我被吓过两次后,他现在回来都会先敲门。
夜深人静的更吓人了,草。
我不明白他执着于什么,山长水远回来瞇两三个小时又走。天刚破晓,我摸到右边的被窝已经凉透。只是望见他放松下来后难掩的疲惫,我知道前方战事并不轻松,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要怎么说得出口,他这精神状态,我都怕他快凉了。
谁知道差点一语成谶。
这几天阴雨连绵,雨水砸到雪地上冷得人牙疼,半夜更是狂风暴雨,我被窗臺上滴滴答答的声响吵醒了。
打开臺灯,起身将窗缝关严实,回头猛地撞见卧室那张沙发上有个黑影,是司循。他手撑着额头,灯光只模糊地照到一点侧脸轮廓,不知道他悄无声息地待了多久,像尊沈默的雕塑。
对于他的神出鬼没我已见惯不怪,心裏计算着日子,确实有一周没见面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天气这么恶劣的情况下回来。
床头的闹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三,我就着窗外闷闷的雷声叫他的名字,试探问道:“你还好吗?到床上睡吧。”
没有回应……
气氛沈寂得压抑,正当我犹豫要不要把他摇醒,他动了动,像是刚回过神来。
他坐直身,仰起颈解开最上面的衬衫纽扣,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我没事,你继续睡。”
我端详司循片刻,见他如常脱掉外套挂在椅背,手套摘了搭在沙发扶手,然后朝床边走去。
既然能回来,那战况应该没生突变,我伸手关灯,感受着旁边床垫凹下去的动静。还没完全躺下,腰上便多了份重量,我浑身一僵,立马挣开。
“别乱动。”司循被我手肘顶到腰腹,闷哼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将我严丝合缝揽进怀裏。
他下巴轻轻磕在我的头顶,言语间竟带了退让之意,“让我抱五分钟可以吗?”
不管是出于意料的语气还是突如其来的拥抱,都足以让我当场楞住。以往他留宿,我俩各睡各的,虽然合盖一张被子,但中间宽得能再躺个人,完全没有肢体上的接触。
司循今晚种种迹象格外反常。
我几番尝试小幅度挣动,都被他一一化解,手臂钳得死紧,微凉的指节哄小动物似地摩挲我的肚腹和腰侧,嘴裏还是那句:“就五分钟……”
无法,我只能任司循箍住。后背紧贴他微凉的胸膛,皮肉接触到有力的心跳,鼻端是潮湿的雨水腥气,似乎夹杂了若有若无的铁銹味,我不由地心裏一沈。
身上的钳制终于稍微放松,我兀地一挣脱,虚压住司循的上半身,双手摁在肩膀不让他动。凑近去,我闻见一点淡淡的药味:“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我抬头觑他,他的眼眶比上次更红,看样子像是四五天没休息了。眉眼间难掩的倦意削弱了平时的肃杀锐利,这足以让我毫无畏惧地与他久久对视,僵持到最后他默许般移开视线,败下阵来。
开了臺灯,这才留意到司循今天穿的是黑色衬衫,内心的不安又重了几分。我屏住呼吸,伸手去解他衬衫的纽扣,动作放到最轻,慢慢将那两片带有丝丝冰冷潮意的布料掀开。
苦涩的药粉味扩散开来,他腰间缠了几圈厚厚的绷带,右肋侧快缠满了,碘酒味伴着点点棕色渗了出来。
我轻轻拂过最上面那层绷带,微凉但好在是干的。很难想象在这种天气带着这种伤,他是怎么坚持回来的,然后过不了几个小时又投入到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