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槊第一个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径直穿过连廊,没有理会让路行礼的侍女,步履匆忙向侧门走去,没有如往常般,和同僚们聊天打屁。
这里是城主府的东院,城主林冬是他太爷爷,最近几十年,偏爱东院,一直在此常住,寻常的议事也都是放在这东院的大厅。
只有在接待贵客,或是三年一度的祭天仪式,林冬才会回到正殿一段时间,就连寿宴都是放在东院里办的。
身上的甲片随着迈步窸窣作响,今天的议事召集地突然,正在巡防的林槊,没有来得及脱下甲胄,只是把武器和坐骑,交给了侧门外把守的卫戍队,不过他身份特殊,这些倒不算事儿。
卫戍队是城主亲卫,只负责城主府的安全和出行的护卫,林槊来得及,甲胄不脱尚可,武器和坐骑是必须交给卫戍队保管的。
今儿在侧门当值的小队长,是自己的发小田戈,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刀,仔细检查无误,低头仔细悬挂妥当。
田戈和林槊两人的父亲,是战阵上背靠背活下来的战友,过命的交情让两人定下了娃娃亲,奈何差了一年出生的却是两个小子。
而他们这两个家中长子之后,竟然全是男丁,这娃娃亲是怎么也结不成。
两人从满地乱爬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一起玩耍、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两人七岁“具名”的时候,都是武将之家,因为田家父亲用戈,林家父亲用槊,简单粗暴解决。
觉察出林槊的反常,田戈让副官去牵坐骑过来,嘱咐了句:“记得多喂两块鹿肉。”
林槊的头仍低着,没有去看田戈,在检查甲胄,有三处甲鳞不稳固的小问题,是之前就发现,因为不紧迫没有管,还发现了一处,是连接裙甲的其中一根虎筋,磨损地有点儿严重。
等其他人离得远了,没有等田戈出声询问,林槊低声说道:“北边的蛮夷已经破了云海城,云山四城只剩下一个云峰城孤立无援,王喜这个废物。”
此次第一封希鸟送来的简短战报,来自云锦城副将:“雁、海已破,李将军领主力驰援海城未归,危!”
城主林冬就是收到这封战报后召集众人议事的,而议事中途,来自云峰城的第二封求援信也到了:“三城已失,云峰独守,望速援!”
云山四城是边境上的重镇,四城以云海城为中心,互为犄角。
云山山脉横亘上千里,截断南北,两侧皆是茫茫大海。西面高耸,主峰向西,不到十里内高度急降入海,如刀削一般,故而西侧只有海上可以通行,当然,也可以选择走小道翻越高耸的云山,只是一般应该没人会那么做。
云山东侧的高度变化,要相对平缓许多,在海边形成了上百里较为平缓的地势和一小片东西二十余里宽,南北百余里的海边平原。
云海城这座大城,东西长10里,南北宽5里,城东为海港,负责控扼这条沟通南北的通道。
其他三城中,云峰城地势最高,也最小最险要,背靠绝壁,易守难攻,云雁和云锦两城一南一北,是云海城的卫城。
从云山脚下,一直到最南边郸州沿海,都是大平原,偶尔有些小丘陵,基本无险可守。
所以云山,是大齐的城墙,云山四城,就是大齐城门,几百年来,大齐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岁入币帑的两成,是固定拨给云海城调配使用的。
两人所在的锦原城,距离云海城直线距离约八百里,田戈心里估算了下,按希鸟的速度,大约就是一个时辰前放出的。
希鸟是一种高阶野兽,可以在身体前端形成锋锐如刀的气罩,起飞后可以逐渐加速,最高速的时候,甚至会划破空气,产生啸叫声。
一般的送信任务根本用不上希鸟,希鸟的灵智颇高,且自由意识极强,性子极烈,成年希鸟没有捕捉驯化的可能,只能掏鸟蛋孵化后从雏鸟开始驯化,可即使是雏鸟,绝大部分也不接受命令,甚至攻击驯养师。
理想情况下,一百颗鸟蛋里,最终能培养出一只成熟的希鸟信使,而这一百颗希鸟蛋,背后往往是几个猎户的性命。
林槊接着说道:“国主那边收到希鸟送去的信,指示再到锦原城,需要一天时间,太爷爷不打算等了,2个时辰后点兵,出发支援。”
抬起头来,林槊眼里的忧虑一览无余,田戈作为大哥,拍了拍林槊的肩膀,豪爽一笑:“没事儿,我罩着你。”
副官牵着林槊的坐骑“红枣”过来了,“红枣”是一匹赤鳞马,12岁那年太爷爷林冬准备了五匹骏马,林槊挑中了这匹体型最小但最漂亮的。
当时林槊苦思冥想了很久,都没有称心的名字,却被自己母亲拍了板,一如给他起名的粗放不羁,当时她拿着吃了一半的红枣和“红枣”对比了下颜色,拍了板:“就叫红枣吧,简直一个色儿。”
少年林槊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十年过去“红枣”和自己早已心意相通。
刚刚接受副官鹿肉投喂的“红枣”正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头舔着嘴,它很爱干净。
翻身上马,林槊对田戈说道:“太爷爷让我二叔负责,去城里各家抓丁,没有特殊情况的,每家最少出一个青壮,编入城防军,开始训练。”
田戈点点头,林槊一抖缰绳,“红枣”转头向着远处奔去,林槊的两个亲兵也连忙纵马跟上。
回过头,各位将领和主事官吏也从侧门出来了,田戈连忙快赶两步迎了上去,自己不比林槊,父亲和林槊父亲关系虽铁,可不过就是个小队长,连参加本次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面色沉重,将领们和林槊一样,大多都甲胄在身,只有个别没有执勤的一身便服,此刻都一言不发,接过卫戍队递过来的武器,仔细检查后纷纷骑上坐骑离开,官吏们则三三两两,议论不休,坐上停在侧门外的马车,向各个方向而去。
送走了这些大人们,田戈叫过一个手下,让他快马去给家里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