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瞎子见状上前把人拉开:“无论有什么仇怨,他都快死了,夫妻一场何必再作践?”
被拉开的华夫人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哭诉道:“以往他专骗重病之人的救命银子,可那样大的局,需要好多人接应、搭手。
“阵仗太大,他怕我发现,就在家里偷偷琢磨出用海螵蛸假装碎瓷,哄人买化骨酒的骗局。
“他以为我的聪儿还小,不懂自已父亲在做什么,便时常带着他去街头骗人。
“有一日……”
华夫人啜泣:“有一日,邻家一个孩子说他家祖母昨日扎了鱼刺,用了他的化骨酒根本无用,说他是个骗子。
“我的聪儿不愿听人如此侮辱父亲,大声为他辩驳。
“几个孩子吵闹起来,我的聪儿为证父亲清白,砸了家中碗碟吞了碎瓷……”
华夫人一字一句,泣血控诉,华宝善听见此话,呜咽嚎叫。
小蓁就见华宝善面上血、泪交融,汇成一滴滴泪珠砸落在榻上。
隐娘咬着牙,转过头背身哭泣。
她不可怜华宝善,甚至不可怜华夫人。
因她知晓,无论是昧了良心,还是卖了皮肉,踏入江湖,终会遭遇报应。
金瞎子听着,心里绞着疼。
没见华宝善时,他巴望这人快些死,最好死状凄惨。
可或许人老了,许多事都看开了,如今看见这场面,方发觉恨不恨的哪里那么重要?
屋内华夫人的抽泣和华宝善的痛苦喘息,压得人心头发沉。
李舒来看着华夫人,出声道:“他这样太痛苦了,若你无心继续折磨,不若我送他上路。”
这话一出,屋中人都愣了一瞬,可转头看看华宝善,竟觉得如此也好。
华夫人扭头看着躺在榻上垂死挣扎的人,迟迟没有开口。
良久,她转身走了出去。
金瞎子见状,粗叹一声。
十数载夫妻,这爱与恨的事儿,谁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李舒来见状上前,弯腰看着华宝善,华宝善感激地盯着他,使劲眨了眨眼。
眼中泪水挤落,李舒来卷起榻上软巾,覆在华宝善面上。
他捧着华宝善的头双手用力,转瞬后,那刺耳的呜咽停了下来。
“走吧。”
几人走出屋子,华夫人坐在院中看着满天星辰,不言不语。
李舒来走过她身边时,忽然道:“若有心,给他换身衣裳干净上路。”
华夫人无动于衷,几人也不知还能再说什么,就着这份沉默悻悻离开。
待四周静谧无声时,华夫人这才缓步走进屋内。
她站在门口许久,仿佛经历万般挣扎,最后才从屋中拿出一套浆洗干净的男子衣衫。
掀开尸上软巾,华夫人才明白方才李舒来为何留下那句话。
华宝善塌软的腹中,隐隐露出一抹白,华夫人伸手将那东西从模糊血肉中抽出,发现竟是一片碎瓷……
半晌后,屋内突然爆出哀痛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