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卿原以为独孤鹤会给他写一些京中现状,或是目前的局势。
没有。
一个字没有。
吾友十七:
见字如晤。
自卿离京,已过三月。京中今岁寒甚,霜雪覆阶,红梅初绽,每每行至宁国公府衙,见庭前老梅孤绽,便忆昔年与卿对弈煮茶之景。
而今故人远谪,万般心绪,无人可共论之。
卿素知我性情冷硬,不习赘言,然今提笔,只觉字字凝涩。
北地苍冷,于卿病体尤为不利,近日得密报,言卿咳血之症愈重……十七卿,你我自幼相识,我从未惧过什么,而今却惧极这一封书信。
……你若殁于江湖之远,我当如何?
你来的书信竟也只有一句天寒加衣,我还是从密报里得知你的近况。十七卿,你分明知道我放不下,何必如此狠心?
我知你在襄州为东宫斩除荆棘,可十七卿你当真以为,我会坐视你燃尽性命为我铺路?
这三月,我寻遍天下名医,又多次上书奏请父皇将你召回,纵使御史台弹劾我“擅权僭越”,亦在所不惜。
昔年我问你,若你为女子如何。当时卿以笑掩之,我亦佯作戏言。
今日不妨直言,十七卿,我要你活着。
无论以挚友之名,还是以储君之权,即便逆天改命,我也定要亲自将你带回京城。
剩下的几个月,陪在我身边,总归,你明白我的心意。
雪夜疾书,墨迹凌乱,盼君归身侧。
字字句句,从一开始克制冷静的文言文,到了后面的白话文,工整苍冷的字迹也愈发凌乱,到后面愈发不似独孤鹤严谨的性子。
甚至——密报?
陆煜行的犬齿厮磨着自己的下唇,近乎压抑不住冷笑。
原是在白御卿身侧安插了人,每月递出去密报,他也没查出来,藏得倒是深。
……独孤鹤。
独孤鹤独孤鹤独孤鹤……
这个名字每在口齿中绕一圈,他的杀意与恨意便浓稠一分,思绪晦暗阴冷。
陆煜行竭尽全力压下杀意,深吸一口气。
而一旁的白御卿久久凝望着信纸,突然扯了扯唇角,漂亮的桃花眸弯了弯,又像是无奈又像是悲戚。
他还真以为他们能装挚友到至少分离。
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算得上两小无猜,独孤鹤幼时一直板着张小脸,冷傲又矜贵,对旁人疏离又高高在上。
但对白御卿不同,许是因为宁国公牵线,总归会有些小孩的影子。
独孤鹤自幼喜欢对弈,旁的同龄人与他,尽数是让着尊贵的太子殿下,但是白御卿不同,没有一丝谄媚讨好,每每杀得他片甲不留。
惹得独孤鹤尤其喜欢和他对弈,他们对到如今,也算得上势均力敌,虽然偶尔白御卿会耍赖,也会因为独孤鹤缠着他下棋而无聊想跑。
……当时独孤鹤那句,若你是女子便好了。
女子?
白御卿不是女子,白御卿是白御卿。
白御卿知道那是独孤鹤借着这个在试探于他的心意,可他能有什么心意呢?
你我挚友、两小无猜、自小一起长大、情比金坚。
——每一丝每一毫,他能为独孤鹤铺路,能做他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