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掩口笑道:“都说一滴精十滴血,大爷创口才结痂,还是仔细些好。”
陈斯远恼火着一指自个儿下颌上红肿的酒刺,道:“你瞧瞧,这心火都憋出来了!”
红玉又是咯咯咯笑个不停,琢磨着这般也不是法子,便寻了香菱耳语几句,点香菱点头,这才回来又与陈斯远耳语了一番。
陈斯远先是眼神一亮,旋即面上暗淡无光,无精打采道:“罢了罢了,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红玉嗔道:“那便算了。”
“不可……没肉尝尝滋味儿也是好的。”
几个丫鬟见此又是笑个不停。
那陈斯远三两下吃过了早点,正猴儿急一般扯着香菱要往梢间里去,谁知此时忽有芸香打外间奔行进来。
“大爷大爷!”
陈斯远耐下心来问道:“可是有事儿?”
芸香巴巴儿道:“昨儿个兰哥儿夜惊了两回,折腾得太太一宿不曾安睡。”
“哦,还有呢?”
芸香道:“尤大奶奶身边儿的银蝶方才打东角门进了园子,瞧那样子是往前头去寻大太太去了,急匆匆的也不知出了何事。”
银蝶?尤氏如今有孕在身,莫非宁国府又出了什么事儿?
陈斯远暗忖,那尤老娘安心待在水月庵,尤氏自打有了身孕之后,便每月送去用度;三姐儿恨极了尤老娘,自不会去观望,便只有尤二姐每月去探视一回。
这许久没有动静,算算尤老娘怀胎八月,莫非是有了动静不成?
那芸香眼珠转动,眼见陈斯远回神儿,这才说道:“老爷一早儿回了府,我瞧着鸳鸯先去了梦坡斋,后头又去了东跨院。”
陈斯远眼见再没旁的事儿,便赏了小丫鬟芸香一串钱。那芸香乐颠颠而去自不用提,陈斯远也没了邪念,只分外期盼过会子荣庆堂里情形。
却说这日早饭前,李纨辗转一宿,因挂念贾兰,到底往王夫人院儿而来。
入得内中,便见玉钏儿等正伺候着贾兰洗漱。
李纨与王夫人见过礼,这才纳罕道:“怎么这会子才起?”
那王夫人遮掩道:“陡然换了床榻,兰哥儿有些睡不惯,早间有些赖床。再者,眼看就要入秋,哪里好让兰哥儿来回奔走?我打发人往远哥儿新宅送信儿了,过会子请了那先生来,就在前头上课就好。”
李纨颔首应下,禁不住瞥向贾兰,便见贾兰正委屈巴巴地瞧向自个儿。
李纨顿时心下一酸,想起陈斯远先前所说,只觉自个儿这些年守节只守了个笑话儿!婆婆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当她不知?不过是想怄死了自个儿,再将燕平王所允好处分润给宝玉罢了!
心下腾起一股子怒火来,她面上古井无波,开口轻声说道:“媳妇此来一则看看兰儿,如今见他无事也就放下心来;这二来,因这几日心绪不宁,想请太太开了玉皇庙,我也好诵读道经静静心。”
王夫人笑着道:“这等事儿你只管说就是了,何必用求字?不过先前大太太拿了玉皇庙的钥匙,府中倒是有另外的,待我与大太太招呼一声儿,便打发人将钥匙送去。”
李纨欠身谢过,又瞧了一眼贾兰,干脆起身告辞。待行至门前,忽而听得贾兰在身后唤‘母亲’,李纨强忍着心下酸涩夺门而出。待上了夹道,顿时泪流不止。
口中呢喃有声,道:“兰儿且忍耐几日,过几日就好了,过几日就好了……”
才从王夫人房后角门出来,迎面便见鸳鸯快步而来。李纨紧忙擦了擦眼泪,遮掩着与鸳鸯说上两句,便匆匆往那三间小抱厦而去。
却说鸳鸯进了角门,又回首瞧了李纨一眼,不禁蹙眉叹息一声儿,这才扭身往前头而去。
须臾被玉钏儿引入内中,鸳鸯见过礼便笑着道:“老太太发了话儿,说太太等用过了早饭再过去。”
王夫人纳罕道:“可说了什么事儿?”
鸳鸯笑道:“老太太一早儿心事重重的,叫了老爷、大老爷,说不得大太太过会子也要来呢。”
王夫人不知是因着自个儿,只当是出了大事。待送过鸳鸯,顿时心下一凛,暗忖莫不是工部又查出亏空了?
老爷贾政昨儿个一夜未归,今儿个一早才回了府……这,说不准啊!
王夫人心下杂乱,再顾不得假模假式的教养贾兰,只吩咐丫鬟、婆子伺候着贾兰穿戴齐整,吃用过早饭后便送去了前头私塾里。
辰时过得两刻,王夫人这才往荣庆堂而去。
少一时路过粉油大影壁前,正撞见领了平儿出来的王熙凤。
姑侄女两个碰在一处,王夫人几番探寻,那凤姐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只道不知老太太是何意。
过得须臾,王夫人与凤姐儿进得荣庆堂里,便见大老爷贾赦、老爷贾政俱在,唯独少了大太太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