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绒长舒一口气,甜甜地笑了。从这时候开始,她就对我这个忧郁的汉族少年产生了浓浓的恋情。
我拍马来到山冈,敏捷地跳下马背,将马缰递给火绒。
火绒用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望着我,却不接马缰。
我有点儿纳闷。
“你抱我上马!”
“这……”我一张白皙的脸羞得通红。长到十五岁,我从来没接触过一个女孩子,更对男女情感之事一窍不通。
“汉人小子,快,抱郡主殿下上马!”呼毒尼不明火绒心意。
“是呀,抱殿下上马。”
“宁给郡主牵马,不给汉人出力,快抱呀!”
“独柴难着,独人难活,跟着火绒走!”
“离了群的孤羊,迟早都是狼的口粮,做一名郡主的骑奴,才能保住你的小命,快抱火绒上马!”
一群匈奴少男少女跟着瞎起哄。
我红着脸,在一群匈奴少男少女的起哄声中,抱起火绒,将她放在马背上……
犹豫片刻,我自己也翻身上马。
“火绒,我们去哪里打猎?”马上的呼毒尼问道。
“早狩獐子晚狩鹿,中午去狩老骚胡,哪里有岩羊就去哪里。”火绒笑道。
“兄弟们!”呼毒尼挥手下令道,“听大人们说,红柳林子里岩羊最多,那里水草茂盛,牦牛和野鹿也常去那里喝水吃草。”
“那就去红柳林子。”
“出发!”
那匹汗血宝马驮着我和火绒姑娘,在风吹草低的焉支山下的大草原疾驰。
在颠簸起伏的马背上,我望见白雪皑皑的祁连山耸立于南,丹霞地貌的焉支山雄踞于东,龙首山屏障于北,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丘峦起伏,沟壑纵横,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说起这匹汗血宝马,还有一段传奇故事。火绒的阿爸伊稚斜当年跟随老上单于在祁连山西端的戈壁沙漠远征大月氏,匈奴骑兵屯扎在峰岩突兀的三危山下。负责侦察敌情的候骑,发现有一匹雪青色的野马,总在夜晚酉时来到沙漠里的月牙泉边饮水。候骑向伊稚斜报告这个情况,伊稚斜大喜,知道这是一匹天马,就让麾下兵马提前埋伏在月牙泉周围,等那匹雪青色的野马来月牙泉边饮水时,就用套马索套住了这匹汗血宝马。征战大月氏大获全胜,伊稚斜就将这匹天马带回王庭,赐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火绒。
跟在我们汗血马后面的还有十几名匈奴少男少女的马。
所有的马都驮着它们的主人,争先恐后、你拥我挤地向前奔驰,雄浑的马蹄,犹如强劲的鼓点,在寂静的旷野回响。青铜般苍凉的萧萧嘶鸣,在弥漫着花香和草香的山谷回荡。
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上,飘浮着淡淡的云雾,焉支山上的牧草在长风里微微抖动。
狩猎的少男少女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在狂奔的马背上快乐地打着呼哨,大喊大叫,自由的生命里卸去了所有的羁绊。
我很羡慕匈奴少男少女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相比之下,汉人的各种贵族礼仪和典章制度,反而把人束缚得难受,让人没有半点儿自由和轻松之感。
那几只猎犬,跟在快乐的人马后面,兴奋地汪汪大叫。
也许为巨大的快乐所激荡,桑宜郡主在马上伸开双臂,像鸟儿展开了翅膀,兽皮做成的衣袂在风中呼啦啦地飘动。她微闭双眼,陶醉在一种幸福的遐想中。
呼毒尼在牧场纵马狂奔,那顶兽头做的裘帽早已不知滚落在哪一处草丛中。他打着呼哨乱喊乱叫,在颠簸的马背上感受飞翔的快乐。
呼毒尼有意在火绒面前展示他娴熟的骑术。
在飞快的马背上,他忽而金鸡独立,忽而大鹏展翅,忽而镫里藏身,忽而倒仰马背。
兽头帽子滚落后,呼毒尼露出了土葫芦似的锅铲头。黑红脸膛、青嘴唇、眍眼窝、鹰钩鼻,这个纯正的匈奴少年,此刻正处在一种亢奋之中。
胯下那匹黑马早已通体淌汗,阳光下,飘扬的长鬃里,不时爆出咴咴的嘶鸣……
这个野性十足的少年,像大人一样,拧开牛皮酒囊,饮水般咕嘟咕嘟地痛喝青稞酿成的纯粮食酒。甘醇而清冽的青稞酒,滋润了心肺,燃烧了骨骼和血液,呼毒尼在黑马闪电般的颠跑中,打了一个酒嗝,浑身的毛孔感到无比的舒适和欢畅。
“火绒,呼毒尼真能喝酒!”我在奔驰的马背上感叹道。
“当然!我阿爸说,酒是匈奴勇士真正的情人,只要有酒,在叱咤风云的疆场,就有无穷无尽的生气与活力,就不会在死亡与流血面前畏惧、退缩,再强大的敌人你都不会放在眼里!”火绒得意地说。
汗血马载着我们挟风滚雷般跃进了马营河。
河水哗哗四溅,银练般的宽阔水带被粗犷的马蹄踢断了,晶莹的水花珍珠般溅起,又从空中落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彩云一般飞动的马群拥挤着,追随着我们的雪青马,风卷残云般踏河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