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们吃吃喝喝,热闹极了。
哑婆今年第一次洗了澡,整个人干干净净,头发盘得整整齐齐,穿上了漂亮挺括的新衣服。
头上插了一朵小红花,脸上还化了浓妆,像童话故事里吃人的老妖婆。
村人搀扶着哑婆坐在主位席上,与村中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们坐在一起。
怕哑婆吃饭时汤汤水水洒得到处都是,特意在她面前摆了一个巨大的海碗。
哑婆望着桌上丰富的菜色,高兴极了,一拍手,还吐了吐舌头。
露出污糟的黄牙和发白的舌苔。
打谷场热闹喧腾,小越穿梭在宴席中,给村中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娘们敬着酒。
当然,小越并不会喝酒,只是以茶代酒,聊示心意罢了。
天光很亮,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稀薄的云彩在天空中有气无力地蠕动着。
小越穿着一身整洁板正的黑色西装,身影穿梭在打谷场上五颜六色的宴席人群中,给村人敬茶;
哑婆拿着一双笔直洁亮的黑色筷子,筷子穿梭在大餐桌上五颜六色的荤菜素菜中,给自己夹菜。
这是极具暗示性的镜头语言,郑博瀚微微一愣,随即不由为此处转场的老辣与精妙而叹服。
——听说这导演是个新人?真是怪物。
小越一直在敬茶,村人心疼她年纪小,纷纷表示只要稍微沾个嘴儿就算完事了,不用杯杯都一饮而尽。
有个大爷揶揄道“可别灌成大水牛!”
哑婆则一直在吃饭。
虽然外表洗刷得甚是干净,但这位疯老太太满口的黄牙和口水还是让村人嫌弃。
哑婆的筷子每每沾到一道菜,同桌的宾客们便把那道菜上她触碰过的部分拨开,装进哑婆面前的海碗中。
哑婆面前的碗渐渐装满了肘子、炸肉干、红烧大虾、白嫩的鱼肉、白切的鸡肉、藕片、凉拌菜花……切块的水果上沾了辣椒酱,油炸鲜奶上浸满了菜汤,西瓜汁和牛肉汤混在一起。
镜头的交错过了十几秒,天上流云暗换,苍蓝的天空变成了火红的暮色。
傍晚夕阳如血,像极了永富死去的那一天。
天空中已经没了云彩,打谷场中的人们渐渐走空,哑婆的海碗也变得干干净净。
哑婆的肚子撑得滚圆,艰难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村人看着哑婆,担忧道:“老太太别撑坏了。
吃这么多,怎么也没人拦着点?”
“这么些年难得吃点好的,让她吃呗。”
“放心吧,这老婆子胃口大着呢。
前些年偷摘我们家的李子和大黄杏,摘了半棵树,甭管虫蛀的还是烂的,全吃了,那都没事!”
“真能吃啊!”
“那么大一条肘子,全吃了?”
“那肘子炖得一点都不入味,小三子做菜就是糊弄人……”
在村民的议论声中,哑婆蹒跚着走向关家的院子,走回自己的西屋。
永富给她买了个木质脚凳,哑婆艰难地踩上脚凳,想爬到炕上去。
窗外,升学宴已经结束,村人汇聚在小越家,在小越家门前挂起一大串火红的挂鞭炮。
由小越亲手点燃引线,迎来这一日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