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运输军火的人比较固定,但陆运转水运之类的,搬卸的过程中的还是有泄露信息的风险,我觉得,还是让装卸和运输的人都是固定一批人比较好。”
陈鹤德觉得许灼华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但是这些人要从哪里找?军火不是时时运输,可能十天半个才有一个活。”
又危险,又不是能时时吃饱饭,这个活就不是香饽饽,没那么人想干。
除非,是自己人,被完全养在自己手里的人,就像古代达官贵人的死士一样。
许灼华也想到了,“这些人可以的没那么强的能力,但必须忠心耿耿,能把身家性命交出来。”
陈鹤德问道:“许家有这样的人吗?”
“据我所知,没有。”
陈鹤德摊开手,“很遗憾,我手里也没有这样的人,非说谁手里有这样的人,只有程少帅了。”
椅子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灼华猛地站起身,腰上的木棉花玉佩磕在桌沿,带倒的青瓷茶杯划出一道抛物线。
“不行!他的人不行!”
她想把运输军火的事情从许家的明面买卖中摘出来,就必定不希望程牧昀再掺和进来,她只希望运输军火是个单独劈出来的活,出了事情,谁也不会被连累最好。
陈鹤德修长的手指稳稳扶住摇晃的茶盏,语气像西湖龙井般清洌冷淡:“烫到了吗?”
许灼华下意识后退半步,深褐色的茶水正沿着桌布边缘往下滴,“没有。”她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陈鹤德抽出素白帕子擦拭桌面,动作轻柔得如同在修补一幅古画。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忽然顿住,沾着茶水的帕子悬在半空,“不想程少帅再被军火的事情缠住。”
许灼华微微愣住,站在原地,陈鹤德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开了她精心构筑的防线,将藏在心底的盘算与担忧,赤裸裸地晾晒在日光之下。
陈鹤德继续说道:“毕竟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总统会不会换都不知道,西南的地方军又不受制约,对于程督军和程少帅来说,最好是不要出事的好,毕竟现在东州军还需要上头的军需,这时候也不是自立门户的时机。”
陈鹤德话音落地的刹那,许灼华只觉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她望着对方慢条斯理叠起染茶渍的帕子,忽然惊觉自己竟如同棋局上被人操纵的卒子——原以为只是拆解一桩生意的困局,却不想陈鹤德已将整盘局势推演到数月之后。
许灼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明白这场看似简单的军火运输,实则是悬在程牧昀头顶的绞索。
军政府的试探、周旻海的出现、蛰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此刻都化作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东州军的一举一动。
军火流向东州军营垒,不过是军阀扩充实力的常规手段,无伤大雅。
可一旦流入那些被通缉的武装势力,程牧昀苦心经营的威望将化作泡影,甚至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干枯的树枝就像鬼手一般摇晃着。
许灼华仿佛看见无数记者举着相机围堵少帅府,听见报纸油墨未干的头条在大街小巷传阅,更看见程牧昀一枪毙命时,自己绝望的眼神。
原来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走私本身,而是乱世里军火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足以将整个东州军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灼华握了握拳头,重新坐到凳子上,眼神忧郁地看向陈鹤德,“最危险的不是程牧昀走私军火,是向反动派走私军火,是不是?”
陈鹤德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杯子晃出半圈涟漪——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连喉结都在震惊里卡了壳。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怎么会……”
许灼华道:“不是程牧昀告诉我的,也不是梁绍尊,更不是许积信,是我自己猜到的。”
陈鹤德皱眉,“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许灼华明明是个经常呆在家里的女人,应该连什么是反动派都不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新海城最近大张旗鼓地抓人,抓到的人都被你给放了是吗?”
陈鹤德的手颤抖着,杯子里的茶都甩了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陈鹤德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冰凉的釉面。
他盯着许灼华衣服上的珍珠纽扣在光影里闪烁,仿佛看见无数枪口正从那些圆润的珠粒中探出。
“你要做什么?”
枪毙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有觉悟的结局,可那些等着药救命的伤员、等着传递情报的同|志,一旦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