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带着门面的小院。因为钱比较充裕,我们买的小院很宽敞。前面做生意,后院有四间卧室、一个小厅、一间带着柴房的厨房,再添个干活的丫头,我们住着也不挤。最主要还有个小花园,可以让孩子和皮皮有地方玩。
我和秋儿也没有别的本事,就是以前曾经跟兰翎御医学过的药膳补汤比较拿手,再加上我上大学时常常做的一些美容瘦身的汤、粥,也算比较有特色,所以我们利用这间门面开了间汤铺。汤铺名叫璟福园,是希望能替璟儿聚点福气。主营各类养生汤品,兼营些花样粥和小菜佐食。因为我们的价钱定得比较实惠,汤的味道好,汤里的东西也是真材实料,从不弄虚作假,所以开业不多久,生意就火起来,每天高朋满座,携家带口地来店里吃东西。一年以后,我们开了第一家分店,到了第四年,祈州城里已有六家璟福园的店面,在三十里外的长安城,也已经开了十家璟福园分店。
现在我经常去各个店铺转转、看看,指出点问题,管理一下各个分号送来的账目,虽然不轻松,但是毕竟掌管过诺大的安岳王府,还不是问题,而且璟福园是自己一点点办起来的,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秋儿现在只需要照顾好孩子就行。即使不能达到安岳王府那样的荣华富贵,但我们都平平安安的,生活也算富足,日子能过成这样已经很好。
我最担心的就是璟儿。来到祈州城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自称是寡妇,夫家姓蓝,独子名唤蓝璟遥。因家乡发了大水,丈夫被淹死,我只好独自带着失怙的幼儿和丫环,流落到此处,用身上全部的家当盘下这个门面,只盼做点小生意聊以糊口就行。当时确实是引人同情,可时间一长,随着璟儿的长大,孤儿寡母的毕竟容易受人歧视、欺负。璟儿常被那些大点的孩子说成是没爹的孩子,这对一个三岁的小孩来说,是何等的伤害?无奈整个时代都是这样,去哪里都躲不开,所以只好让孩子在家玩。只是要总把孩子关在家里和狗玩,再大点呢,总要上私塾吧,如果不上私塾,请西席来家中授业,会不会影响他以后性格的发展,变得孤僻?这些问题终日烦扰着我,让我不得一刻的宁静。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想到兰骁,璟儿越大越像他,我看璟儿的时候,总能在他身上看到兰骁的影子,思念就会慢慢地啃噬我的心肺。明明璟儿是有父亲的孩子,却要受这样的伤害,是我的错还是兰骁的错?
正文 终南山
“小姐,你在想什么?”秋儿看我出神,好奇问道。
看着这个忠心的丫头,我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激,“我在想,秋儿怎么还不给李掌柜生个娃儿。李平可是他们李家三代单传的独子啊。”
秋儿羞怒地瞪我,“小姐明知道,我们七月中旬才成的亲,这才九月底,还没两个月,哪那么快有孩子?”
我抿嘴低笑,却甚是欢喜。秋儿跟我这么多年,已经过了双十年华,却仍没成亲,我一直替她着急,后来发现她与前堂总店的掌柜李平互相钦慕。偏偏秋儿坚持要伺候我和璟儿一辈子,不愿接受,李平无奈,只好来找我。我看李平人品还算老实,而且做事也聪明勤快,是个托付终生的好对象,自然是乐得给他们牵线做媒,成全一对美好姻缘。我还是好劝歹劝,说与无父无母的李平成亲后他们可以搬到院里来住,这样她还可以照顾我们,秋儿才红着脸答应的。
“秋儿,我是说真的。要是你再添一个孩子,如此一来,璟儿就有伴了,岂不更妙?”我知秋儿也挂心着璟儿的事,她一直视璟儿如亲子。
秋儿羞红着脸点点头,“如此自然是好,不过一切还得看天命呢。只有求观音菩萨保佑了。”
“那这样吧,待店里忙过这几天,让李平陪着咱们一起到观音庙上香去。”我不是绝对的无神论者,虽只是半信半疑,但求个希望,找个精神寄托也是好的。我也想替璟儿求求菩萨,能给这孩子一生的平安福气。
观音庙香火很旺,没成亲的多是想求得一门好姻缘,成亲的或者是生了女儿想要儿子,或者是怀了头胎,想一举得男,或者是没孩子的求菩萨保佑怀上孩子。总之来拜观音的人绝大多数所求的与结婚生子有关,真正来求事业、家宅等其它方面的倒是不多。
和秋儿虔诚地跪下,三跪九叩,焚香拜佛之后,已过正午。我们从大殿里出来与抱着璟儿的李平会合。璟儿一见我,立刻伸出双臂,身子探出李平的怀抱,“娘娘,抱”。
我温柔地接过孩子,“璟儿,等娘娘和姨等得累不累?”
璟儿用小手给我拭额头上的薄汗,又探出身子给在我身侧的秋儿抹一下,笑咪咪地道,“璟儿不累,娘娘和姨累不累?”
我和秋儿相视一眼,都觉窝心不已,恨不能将这小可人儿揉到身体里去,虽然我们明知这个鬼机灵心疼娘娘和姨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讨巧,想趁机得到点什么。
“娘娘和姨也不累,璟儿乖,咱们回去吧”。
“娘娘,璟儿渴了,想去山上找静南哥哥讨水喝。”果然,璟儿想去终南山上找全真道观里的小道士玩了。那静南是全真教的小道士,才七岁大,却已经非常懂事沉稳。每次他随道兄下山采买杂货的时候,经常到璟福园总店来吃喝素粥吃斋菜,一来二去就与璟儿相识了。静南没有凡俗偏见,对璟儿甚好,如大哥哥一般亲切,所以璟儿很喜欢他,可惜他下山的次数不多,一月才一次。怪不得一早就嚷嚷要陪娘娘和姨来上香,原来早就打好主意了。既然来到终南山脚下不远处的观音庙,璟儿自然是想方设法要去见他。
明白儿子的这点小心眼,我也不戳破,欣然应允了他的要求,谁让他是我爱逾生命的宝贝呢。人说三岁看大,这个孩子虽然鬼主意多,但心地却是极善良的,断不会利用这个聪明去干些作奸犯科的事情。本来对他的亏欠就多,只要他不干坏事,其他自然都由着他了。
说明来意,与我们相熟的道士也不通报掌门,直接将我们领到后院去,安排我们坐在西院的凉亭里。静南送来一套功夫茶的茶具,一罐茶叶,一壶水,向我们施礼道,“璟儿告诉贫道梁居士善茶道,喜品茶,特送来茶具和武夷山今年的新乌龙茶,请几位居士细品。”
我忙谢过,“多谢小道长,璟儿调皮,非要缠着小道长,还要有劳你照看了,若有失礼之处,请勿见怪。”看来璟儿不玩个痛快是不会回去的,这功夫茶最重要的就是花功夫,小坏蛋居然想到这招来拖延时间。
静南含笑应允,然后有礼地告退,领着活蹦乱跳的璟儿上旁边园子玩耍去了。
让秋儿和李平在一旁聊天,我以水净手,开始泡茶。将清水倒入茶炉中,右手取竹夹夹炭煮将起来,左手用纸扇扇火。在水开的期间,我还得漠视两人的亲亲我我、甜甜蜜蜜,实在煎熬,却又不愿让秋儿知道,以免她太过刻意避讳,我更尴尬不说,也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待水三沸后,我将小如拳头的宜兴紫砂陶壶放到茶盘上,以沸水冲入壶中,待其预热之后,将壶中开水倒入茶盅,再将茶盅里的热水倒入茶盏。再取茶叶投入壶中,注入开水溢出泡沫,盖盖摇晃倒入茶盅,再弃之。然后再冲入沸水,盖上壶盖。此时,我再取煎好的水慢慢淋浇壶身至水满茶盘。
稍顷,我将壶中的茶汤倒入茶盅,再斟入三个青白瓷的闻香杯中,方唤他们道,“可以喝茶啦,来品品我的手艺怎么样。”
他们这才想起旁边的我,颇为紧张尴尬地松开握紧的手,掩饰地举起我递与他们的小杯,一饮而尽。秋儿跟我甚久,自是懂点品茶之道的,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牛饮的行为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粉脸更是变得绯红。她轻扯李平的袖子道,“功夫茶不是这样喝的。”
李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茶不这么喝该怎么喝?我是粗人,不懂得这么些风雅的规矩,让夫人见笑了。”
我扬起唇角,不在意地挥手,解释道,“功夫茶要先闻香,后品啜。”我举起闻香杯示范,“杯中的茶汤不能一口喝完,要衔杯玩味。”再将闻香杯中的茶汤倒入茶盏中,“将闻香杯中的茶汤倒入盏中以后,要左手拿闻香杯,先闻其香,自远而近,再自近而远,左手端茶盏,浅啜一口,含在口中,再品其味。”嗯,果然是今年的新茶。
示范完毕,我抬眼看李平,他惊叹地望着我,“这太复杂了,我从小粗生粗养的,哪里懂得品茶,再说这样喝也不解渴啊?以后再出来,你们喝你们的,我还是喝大碗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