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龙指了指襄阳方向:“关将军应当是把能用的尽数投入了。”
这些年雷远颇曾留心水军,知道军船的损耗乃是常事,每一年都要不断地新建船只,补充船队数量。只是,船队损失如此巨大,哪怕以整个荆州的力量,恐怕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恢复的。
甘愿付出如此代价,关羽对此战的决心之坚定可见一斑。雷远让马忠渡汉水询问,倒像是多此一举。
雷远转而又想到,要避过这场洪水,终究不免付出代价。荆州水军的损失惨重,交州水军又何尝不是呢?与明显正规许多的荆州水军相比,交州水军的组成复杂,有战船,有民船,甚至还有渔船,许多都是临时征调来的,从未涉足战场。
这些船只规格不同,新旧不一,水手的操舟之术也有高下。过去数日里船队运载各部往来攻袭,忙碌疲惫到了极致,难免出现各种各样事前无法预料的问题。
雷远就在今日里,已听各部报来说,发生了不下十次船只相撞或者搁浅损坏的事情,只不过袁龙这厮好面子,憋着不在雷远面前提起而已。交州军船的人力、物力已用到了十足十,至多再维持两三天的高强度运行,就该力竭了。
雷远想到这里,下定了决心:
掩护荆州军的任务不能放弃,攻战还要继续。而荆州、交州两军分处汉水两岸,基本的水面力量不能不维持住。所以,大规模调用水军、四出攻袭之举,可以暂歇。从明日起,己军该当主动收缩,集中兵力到霸王山周边,全力先擒曹休。
正想到这里,山道下方忽然一阵纷乱,许多人哇哇叫嚷,状似惊骇。
侍从在山道下的,都是雷远直属的扈从,归属李贞的指挥。见他们如此惊扰,李贞觉得丢了面子,当即大怒喝道:“吵什么?”
数名扈从簇拥着一人奔来。
众人认得,那人乃是贺松的扈从。
贺松所部今日在鹿门山北面,往淯水上游方向攻打,如何会狼狈至此?
但见他血透重铠,身带多处伤势,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用眼神示意,让人怀中取出文书。
那文书上已沾血迹,打开后,上面潦草写道:“曹军新野之众顺水而下,声势浩大。舟筏首尾相继,不计其数。”
“这……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难以置信。
第1001章逆境
曹军此番全力以向荆襄,兵力的布置极具纵深。虽然前几日被洪水冲刷,遭受惨重损失,但余力尚在,再战之能尚存。这一点,众人倒是有心理准备。
然而文书上说什么,舟筏首尾相继,不计其数?
这几年里,随着关羽的荆州水军愈来愈强势,活动范围已经由原来的大江延伸到整个汉水下游,若非浮桥、浮城相连,襄阳和樊城的联系随时会被荆州水军截断。
在这样的局面下,曹军哪来的水军?哪有舟船可用?
就算他们在淯水上游拼凑出一些船只,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能力装运兵力,往下游作战?
当下众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惊诧之色。
雷远的神情却变得有些凝重。
他先让一名扈从去叫医官来,随即在贺松所遣信使身前蹲下,取了水袋出来,让信使喝几口水:“曹军具体的情况如何?”
那信使喝了水,低声道:“我军今晨乘船往北,攻打简坡。坡上曹军数量不过四五百,而且都是疲兵,只用了一刻就拿下坡地。可正当我们在坡地上休整的时候,简坡北面与淯水相连的几处水域,忽然出现大规模的曹军船队。”
“究竟多大规模?”有军校急问道。
信使喘了一阵,继续道:“船队以小船在前,还有数量极多的木筏,只前部就至少数百,也有可能更多,装载的将士更是数以万计,将旗不下数十面……”
说到这里,信使脸色愈来愈差,话音也越来越低:“曹军的兵马太多了!船也太多了!我们被围住了!贺将军让我带人杀出报讯,一路上死了好些弟兄。将军,咱们有麻烦了!”
这时候医官从后头小跑赶到。
雷远按着信使的肩膀,打断他的话:“我明白了,你且休息。”
医官和助手们带着简易的担架来,将信使抬走。
雷远起身,皱眉深思。
贺松所部这几日连续鏖战,又分遣人手押送俘虏南下,兵力已经减少到两千出头。
雷远今日让他攻打的简坡,是一处位于蔡阳县以北的曹军营地。因为蔡阳城中此时驻军的战斗力尚不明朗,所以雷远令贺松攻占简坡,以此来威慑蔡阳城。若蔡阳驻军慌乱生隙,则可乘机掩杀攻取,若没有机会,贺松也不必在简坡久留,明日就可退回鹿门山区。
谁能想到,他这一军往北,结果正撞上了曹军南下的大股兵力?谁能想到,曹军竟然折腾出了一支水军来?谁又能想到,曹操所留下的后手,并非某种计略手段,而是早有准备的、最猛烈的大军反击?
如果曹军果然以如此大的规模南下,贺松绝不是对手。他们现在,一定面临着极其危险的境地。
而真正的危险,还在后头。
曹军主力乘坐舟筏汹涌而来,将旗有数十面之多,显然猛将劲兵尽出。他们的目的又岂止于一个贺松?
就在贺松所部以南,从蔡阳到邓塞、到鹿门山周边的广阔区域中,雷远的交州军各部包括寇封、吴兰、雷铜、任晖、丁奉诸将,此时正散在方圆百里范围,分兵清扫各处零星曹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