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石室,她不再忐忑,反而有一种归家的轻松,但是这份轻松里却带着浓浓的伤情。取出佩囊中的太阳纹戒指,轻轻一吻,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不再像是自己,总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和记忆画面涌现,就像是之前出现的幻象变得真实起来,幻象……这幻象从何而起。佩囊中淡紫的舍利射出一道圆润的光芒,在光芒中,杨笑澜闭上了眼,回溯起关于幻象的记忆来。愤怒地失去理智杀人,悲伤,无穷无止的悲伤……这怒与哀的最初,最初出现幻象是在……
面具。
独孤皇后将青铜面具交给她之后,她便戴上了,随之出现的是令人心碎的幻象。
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中流下,笑澜揭了面具摸一摸脸,满是泪水。
摘下面具之后,除了悲伤尚有余韵之外,一切如常,联系几次的幻觉来看,这面具当是始作俑者。
将面具取在手中端详,这些年来,青铜面具是她至为亲密的伙伴,它是它的面具,也是它的脸。它将她的秘密,她的情绪统统遮掩起来,多年来它一直在守护着她,但是它却也有它自己的心事。
只是,这一份无可抑制的哀伤这样真实,有几分可能是单单属于面具的?还是说,面具仅仅是一个媒介,传递着在轮回时已然忘却的往事。
是不是从戴上它的那一日起,就已经预示着今日的必然,终有一日,她会来寻找另一个与她的使命和性命相关的物件。
无论她有意或是无心,她都会被指引到这样来,宿命之轮从不曾停歇。
也许这一切的答案能从此处得到,笑澜定了心神,继续向里走,看陈设,像是日常起居的内室,石室的最深处是一个石床,石床上似是躺着一位女子,女子的面容被薄薄的黄金面具罩着,黄金面具与她的青铜面具极为相像,眼、鼻、口处皆有空隙。一双青葱般的玉手交叠在胸前,右手上臂和下臂的姿势很是奇怪,似是脱了一截,笑澜曾在战场上断手的士兵身上看到过这样的姿势。
断手……笑澜咽了咽口水,这女子似是没有因呼吸而引起的身子的起伏,手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
没有呼吸,可身体却没有尸体该有的僵硬和冰冷,若说是才死的,笑澜也无法相信。理论上来说,纵使她一度驰骋沙场,脱下面具的她,对着这样诡异的情景,怎么也该有些害怕,可此时她心头萦绕的唯有伤情。
下意识地按上那双手,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然滴在了那双手上,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戴着黄金面具的女子道:“从文,我是不是很没用,只懂得哭。”
原该有一个声音对她说,你呀,你确实没用。
可石室里唯一回荡着的,只有杨笑澜的抽泣。
从文?这石床上的女子可是叫做从文?笑澜一愣,她没有戴面具,为何会脱口而出这么句话,还会这样哭泣。无意中一瞥,才看到石室的另一边有一个青铜神坛,神坛的边上是个和进门处几乎一致的青铜人像,两者除了发饰不同,其他都十分相近。
擦了自己的眼泪,揉了揉眼睛,顺手就将青铜面具挂在了人像的脸上,只听见咯哒一声,青铜人像的心窝处开了一道口,弹出的暗格上有一枚小巧精致的十节玉琮,还没等她伸手去摸,玉琮通体散发出一道柔和的光来,之后在石床边显出一个淡淡的人影,人影由浅至深,渐渐显现出一个温和男子的样貌来,但始终看起来模糊,唯一可辨识的唯有那男子脸上的面具,赫然就是方才笑澜挂在人像上的她平时戴着的那一个。只见那男子先凝视石床上的女子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最后摘下面具。
☆、第五卷 两件物事
第一百二十二回缘启
那男子的服饰并不是当朝所有;看起来与石床上的女子十分相近,精致有余华贵不足;但仍能使人感觉的到这两人的身份尊贵。让杨笑澜深感错愕的是,这男子看起来柔和纤弱;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悲伤,面上的三分恍惚之色与她十分相像;他笑一笑问:“现在……是什么年代?”熟络的语气好像旧识。
“开皇十六年;也就是公元五九六年,现在是隋朝。”杨笑澜答道。
那男子依旧迷惑;“隋朝?公元?距离商?”
“只怕也有千多年……你是……商朝的鬼魂?”千年老鬼?一张圆脸很是年轻;看起来不像坏人;杨笑澜卯足了眼力打量;见他不解;干脆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然后就到了现在的隋,隋之后是唐,中间还出现了一个女皇帝武周,武周还政于唐,之后是五代十国宋元明清,中华民国,最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再然后我就不晓得了。”
男子留神听着她将之后的政权一一报来,觉得十分有趣,问道:“那都是中原的王朝,你可曾听说过蜀?”
“蜀?自然,古蜀,蜀汉,后蜀?你既然是商朝的鬼,那问的当是古蜀,我只知战国时期秦灭蜀。你是……古蜀国的?”古蜀国,果然是古蜀国,男子这一问印证了杨笑澜的猜测。四大器物之一的面具在这里,看来,那面具就该是石床上女子脸上戴着的那一个。
男子露出感伤之色,将战国与秦念了几遍,才道:“我确是蜀人,但此刻却不是鬼,鬼在阴间延续阳世的身份,你所能见到的我,只是一缕神思。”
神思?杨笑澜挠着头,神思是什么?脑电波?三魂七魄之一?
看着杨笑澜一脸迷茫,男子微笑道:“你可理解成神思是灵魂的一个部分。你可知我在此就是为了等你,等你的同时能让我陪着从文。”说到从文,男子的脸上显出温柔缅怀之色,再次看向石床上的女子。
“从文……她真叫从文?她明明没有气息,该是……死,唔……去世了吧,为何尸骨不腐还有余温?为何我会知道她是从文?你灵魂的其他部分一直在面具里?适才,你将灵魂附在我的身上,所以,在看到她的时候我会忍不住伤心?还是……我是你的转世,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杨笑澜思绪飞快,一下子将问题抛出。
而那男子听到她那许多问题,禁不住露出为难之色,他听得混乱,几乎跟不上她的思路,甚至,他无法明白全然明白她那番话的意思,如果从文在,怕是又要笑他。
从文当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吧,至少比起他来,要明白的多。
“唔,你的问题,有些我不知该如何作答,转世该作何解?你又怎会是我?我不明白。她是叫作从文,以前是我们族里的巫神祭司,而我是族中的王,从启。”
笑澜抽了抽嘴角,若非那男子是虚幻之身,她真想上前拽住他的衣襟狠狠地摇。
这人居然是王,蜀王!
传说中的王者霸气半分没有见着,柔柔弱弱的倒是像个小媳妇。
她才不要是这人的转世,简直坍台!
方欲解释转世之说,才忆起,转世是随着佛教的文化进入中土,从启所在的年代,根本没有这个说法,难怪他全然不解。假如从启的灵魂在面具里在玉琮里,那即是说,他没有进入轮回,而她自然就不是他的转世。那自己为何会知晓从文的名字,看见从文没有气息的身子会这般悲伤?疑惑更多,笑澜问:“你在此等我,为的是什么?”
“面具。”从启指着从文脸上的黄金面具说道,“你来此的目的,不正是为了从文的面具么?”
这话笑澜听来不喜,好像在说她对这黄金面具有窥觊之心,可她分明是被那馄饨和青铜面具指引来的,她或许对四大器物好奇,但是从来没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