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事不宜迟,明日你们便跟我上昆仑,这次我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天书里的邪灵之力再也不会轻易释放,此次我们一定要齐心合力打开天门,不许有任何闪失!”
菁菁迅速一低头,道声:“是!师父。”殷枫离低头沉默了片刻,紧接着嘴角挂上丝微笑,轻轻伸了个了懒腰,说:“孩儿先去休息,不打搅娘和菁菁妹妹休息了。”随即作了个揖,也不管殷夫人答不答应,身形一动,像阵微风一般轻飘出了门外。
殷夫人遥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口里深深叹了口气,回头看向菁菁,脸上闪过丝复杂神色:“菁菁……早点去休息吧,三日后……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菁菁意识到殷夫人是指处死殷枫离的时候已到,手不由微微一颤,低头默默送殷夫人出了院落,一阵清风趁机溜进了空荡荡的厢房,她浑身都涌满了冷意,回身拨了拨被清风打乱的烛光,右手托腮陷进了沉思。夜深人静时,心里那股说不出的感觉竟都涌了上来……
今夜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竟会对她如此神不守舍?窗台边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余香,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水粉,怎会如此好闻?菁菁的脑子一下间陷入了懵懂……她以前一直是做男儿家打扮的,身上也会涂这熏香么?就不怕被人发现?脑子里思绪缤纷杂乱,忽然觉得……殷枫离这样风华绝代的丽人儿就快死在自己手中,心头一下间尽都不是滋味……她烦躁地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想起今晚听见殷枫离与唐家姐姐的对话时,言辞中虽是责骂,但是听来却尽是关心呵护,禁不住口中一笑……枉她聪明一世,居然连假装绝情的事都做不来,有哪个做主人家的这一年来竟一直关心着自家的“小偷”拿了什么东西、拿了多少、拿来做什么用?又有哪个狠心绝情的人竟会用红丝线在丝帕上“绣”出一段绝情之辞,硬要那人断了想自己的念头?这些话听来倒像是小夫妻闹别扭说出的气话罢了……
心念一动,身子也不禁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地走动。殷枫离……离姐姐……忽然间,心底里蹦出的温柔将菁菁吓了一跳,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竟对她起了这样的心思?拾起落在地上的白玉茶盏……纷乱的思绪又不禁让眼神迷离,面前又似浮上了她的身影……那样的美、那样的不可一世、风般飘逸的身姿、清新淡雅的气息、冰风雪般的无情、还有……对唐家姐姐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虽说胸口有些酸酸醋意,但是她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人着迷……不对不对!菁菁一下抱住了头,用力锤了锤额角,她……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哪会有这么好……当年若不是她丧心病狂,自己也不至于成为孤儿常年与月华山上的仙鹤为伴,自己早已经立下毒誓,一定要替爹娘还有三叔复仇……何况她一向看自己不顺眼,如果不是师父作保的话,只怕她早就已经动手除去了自己这颗眼中钉,也罢,我跟她注定便是冤孽一场,就算她今晚救了我一命,那也只是她看在师父面上所做的表面功夫,我霍家十余口人命还得用她的血来偿纳!双拳往桌面重重一砸,就这样……三日后……我会让所有的恩怨一并做个了断!随即,屋内的那盏烛火瞬间覆灭……
……
八月初五 ,乙未日,沖牛煞西,宜祭祀、修坟、除服、成服,忌开市、入宅、嫁娶、动土、破土、安葬……
昆仑山传说为撑天四柱之一,峰顶常年积雪,鲜有活物,人世间流传说昆仑顶上的云雾中隐藏着一座世外桃源,神人异士们纷纷在那里隐居修炼,不理俗事凡务、不谈私情杂欲,凡人们把那处地方称作“九重天”,意指那处所在是在天上天的地方,平常俗人根本便别想去到。
殷夫人摊开身后的披风,将菁菁的头罩在了自己怀里,嘱咐她说:“菁菁,你带上琉璃灯,一会儿我们打开天路后,你点燃灯芯在前方为我引路。”她故意压低声音不让在前方开路的殷枫离听到,如果被她知道自己话中是“为我”而不是“为我们”的话,只怕又会惹上一身麻烦。菁菁“嗯”一声,暗暗捂紧了怀里的宝灯,抬头望望前方,依然一片白雪茫茫,山峰顶端不知还要多久才能赶到。
殷枫离将身上的狐皮袍子紧了紧,拿出两块白色面巾,一张给了殷夫人,一张自己用来将脸遮住,然后扶住母亲和霍菁菁,一声不坑,运功将两人一下拉起,飞跃着朝山峰顶端奔去。殷夫人紧紧将菁菁的手拉住,生怕她会不习惯这样的飞跃速度跌到山崖下去。山峰上的白雪迎面扑来,拍打在脸上一阵生疼,菁菁忍不住将脸埋在了殷枫离的肩窝中,鼻里传来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菁菁的一颗心又止不住猛跳起来,埋在她肩窝上的脸颊已经羞得通红。殷枫离皱了皱眉,嘴里不便说什么,只得任由自己和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迅速往山峰顶端飞跃而去。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功夫,三人总算来到了昆仑山顶,这里也依然下着细雪,只是已经不如山腰上那么急、那么深。殷夫人来到山顶一处两丈高的巨石前,摊开了天书书页,黑色的书页慢慢翻动起来,书中的邪灵气息慢慢渗透进大石当中,殷夫人随即吩咐殷枫离道:“快!离儿,快运功和天书一起将这块石头从内打破!”
殷枫离毫不迟疑,迅速奔了过去,运功将内力逼进了巨石当中,渐渐地,四周的地面发出了颤动,越来越震得厉害,一柱香过后已经震得人快站不住脚跟,菁菁急忙帮助殷夫人稳住身形,巨石此时已经慢慢裂开了几道细缝。余下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明白通天之路就快要打开,殷夫人看了看殷枫离的背影,朝菁菁丢一个眼色,菁菁顿时会意,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即遵从殷夫人的意思,这时巨石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猛然间一声巨响,巨石已经轰然崩塌,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直射进了顶头的天空。殷夫人一下急了,忍不住大叫一声:“菁菁!快!”殷枫离吃了一惊,正要一回头,猛然间只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她慢慢低头一看,一柄长剑已经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喉咙里一股腥味上涌,止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她慢慢回过身,只见菁菁在身后正握着剑柄,脸上说不出是诧异、是无奈、还是悲哀,而自己的母亲正在远处指挥着面前的人朝自己挥剑。殷枫离恼怒得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悲愤得已经不知道了怎样哭泣,她一掌打在菁菁的胸口将她打飞了出去,撞在一座冰墙上顿时人事不醒,然后扶着胸口上的剑,一步一个踉跄朝殷夫人走了过来。殷夫人紧紧盯着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慢慢朝后退去,额上渗出滴豆大的汗珠。
“神女玉靖……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殷枫离的声音因为剧痛,有些颤抖、有些凄凉、但却涌满了愤怒。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因为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殷夫人情知已经逃不过,只得将心里埋藏的话都向她坦白。
“呵呵呵呵……”殷枫离一阵大笑,嘴角流出一丝血渍:“不该出生……呵呵呵呵……你总算要见到你那璇枫师妹了,当然不想让她知道你曾经有个我,你是不想让她知道你已经被……”
“啪!”殷夫人毫不犹豫上前给了她一记耳光:“……我不许你再提那件事……更不许在九重天之下说起那件事!”
殷枫离斜眼瞟向她,讥讽地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拆散我和唐莘……什么命犯天刹、孤星转世!统统都是你编造出来的借口!你根本就是嫉妒我们……你嫉妒我们能做的你和你那师妹连想都没想过……呵呵……你真是一个可怜女人……”
“住口!”殷夫人被她说得怒目圆睁:“是……我是嫉妒你们!我也曾经认为这世上只有我才配得上璇枫!也只有她才能给我幸福。可惜……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完了……我不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女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去爱她……我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她……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还有那本什么破天书!”殷夫人忽然发疯了般拿起天书一把撕得粉碎,漆黑的书页碎片很快化成了飞灰,被山间的雪风刮得无影无踪:“我恨你!恨这夺去璇枫的世上一切!”
“原来你就是这么恨我……”殷枫离悲伤得眼中落出大滴大滴的泪珠:“……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就会有娘疼……而我……直到现在都没尝过娘为我做的饭是什么滋味……如果你真要杀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反正我的命是你给的……如果你真的认为杀了我之后……璇枫姨娘就不会再对你有成见……那你尽管可以来取我的性命!”
殷夫人深深看向殷枫离,脸上尽是疑惑,殷枫离干脆跪了下来,闭上了双眼。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要怪为娘的心狠……”殷夫人说着徐徐从袖口拿出一柄短刃,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殷枫离依旧紧闭双眼,身子动也没动半分。殷夫人深吸了口气,说了声:“离儿,你我好歹做了二十余年母女,不是为娘的心狠,非要取你的性命,而是因为你是魔孽投生,就算娘不动手,你也决计活不长久,你和那唐家女子的事也是我故意阻拦,因为为娘早知道你命不长久,这都是为你好,但愿来世你能寻到一户好人家投生……好好做人去吧!”听着她这番无情无义的话,殷枫离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那股怨气竟“腾”地一下直冲脑门,就在殷夫人的短刃刺进身体的那一刹那,她再也忍不住,抬手便给了殷夫人一掌,这运满所有功力的一掌恰好打在了她心口上,顿时将殷夫人的五脏六腑都震得粉碎,而此时殷夫人的短刃也已没入了殷枫离的胸膛,殷夫人嘴角流出一抹血迹,挣扎着看了一眼已经一动不动的殷枫离,忽然一声轻笑,抬头看向面前那道直通九重天外的金色光芒,口中喃喃地说道:“我总算……亲手了解了这段孽障……只是我想不到……最后……我还是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你我二十年之约……我已经不能再赴了……璇……枫……”眼中落出串串泪珠,右手一松,殷夫人永远闭上了双眼,和殷枫离一样,已经渐渐被大雪覆盖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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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寒意越来越深,是寒冬将至的原因吗?唐莘拉紧了衣领,将桌案上的灯火拨亮了几分,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喝了一口苦茶,努力将困意赶出身体,今夜必须为林夫人和王秀女赶出她们定制的绣锦,这二位出手阔绰,自己一定得小心翼翼,切不可出错,不然坏了忆枫绣庄的牌子,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从枫离那里拿出的东西重新典当回来。想起枫离……她还好吗?听刚从庄内到城里采购的下人说,他家庄主还有二庄主和夫人几天前一同出了门,想来应该是去了昆仑吧,枫离已将三件宝物收集齐全,也是时候将她那恼人的母亲送到天上了,只是不知……等她母亲离去后,她还愿意重新将自己接回去吗?应该会吧,只要我将典当了的物品原封不动地送回去,枫离绝不会再有赶我的理由。嘴角不由一笑,身上也像增加了不少力气,做绣活的兴致也不由更浓,嘴角沾上丝笑意,拈上绣花针往锦上一戳,忽然间,那枚绣花针头竟一歪,将手指给戳了个窟窿,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唐莘赶紧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心里不知为何涌上股寒意。
“怎么回事?为什么心一下间这么难受?好想哭的感觉……”
唐莘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站起身打开了窗户,一阵凉风冻得自己不由一哆嗦,她眯缝起眼睛,看着黑漆漆的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岳轮廓,心头已经满是不安,一份莫名的心痛占满了全身。
“枫离……你还好吧?你这恼煞人的冤家……为什么总是要让我这样牵肠挂肚?我还等着你回来用八抬大轿接回去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口中如此喃喃的念叨着,眼中早已有颗不争气的泪珠滴了下来,落在窗台上和露珠融到了一处……
……
菁菁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胸口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差点忍不住叫出了声,她咬了咬牙,好不容易等疼痛稍缓了些,仔细看清了面前的情景。忽然间,她就似着了魔一般,痴痴呆呆踉踉跄跄走到了殷夫人的尸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眼中的光彩不由一黯,哆哆嗦嗦再伸手查探了她的伤势,牙齿渐渐将下唇咬出了一道血印,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悲哀,猛地一头扑在了殷夫人身上,大叫一声:“师父——你死得好惨!”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再也无法止住。顷刻间,她猛地转向殷枫离,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你……这恶魔!为什么你屡次三番要杀我至亲之人!就连你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能下如此重的毒手……你果真是个魔孽……”想起自己对她那番心动时,眼中又再滚落一串热泪,抱起殷夫人的身体将脸埋在她肩头上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成这样……我满以为今日便是所有恩恩怨怨一笔偿清的时候……师父和师叔总算能够团聚……我霍家一十三口人命的血债也终究能够得偿……可是结果为什么竟是如此……对了……”菁菁猛然间想起了怀中的琉璃灯,她赶紧止住了哭泣,慌慌忙忙拿出那盏小小灯儿,可立即又犯了仇:“师父只告诉过我用宝灯超度的法咒,可是怎么才能让人起死回生……”正在烦恼间,那只莲灯忽然一下从手中飞出,落在了不远处一个红衣人手中,菁菁吓了一跳,这人迹罕至的昆仑山顶怎么能有其他人上得来?这红衣人究竟是人是鬼?她呆呆地看着红衣人慢慢步了过来,又眼睁睁地看见她将殷夫人的身子抱起,定定看了殷夫人的面容良久,伸出右手颤抖地抚过她的脸颊,口中喃喃吐出几个字:“……她五脏六腑已碎……神仙难救……”一滴泪珠从红衣人脸颊滑过,落在地上变成一粒冰珠。
“师姐……玉靖……我在九重天外等了你好久……你可知道么?”红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