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一场秋雨一场凉,况且此时已至深秋。徐颂宁一贯是不耐寒的体质,在马车里也裹着大氅,薛愈握了伞:“若实在耐不住……”
&esp;&esp;“已经让阿娘和父亲等了那么久。”
&esp;&esp;她握上薛愈的手,两个人一起把那伞撑开。
&esp;&esp;薛家当年罪不及先人,虽然杀了满门,祖宗陵寝也还没遭横祸,虽然荒芜过一阵子,但后来薛愈起复,渐渐恢复了庄肃的模样。
&esp;&esp;于是先人们挨在一起,碑石林立,仿佛是摩肩擦踵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这一对小夫妻。
&esp;&esp;伞沿罩在发顶,薛愈的肩头微湿,他想起和徐颂宁于此间相逢时候的光景,她为他的父母洒扫,而他隔了十二年,终得一拜。
&esp;&esp;伞沿微微倾下去,点燃了纸钱,薛愈跪在垫子上,语调很低:“我其实是不信这些的,我从前都觉得,人死了,也不过剩下骨头一副,待到千百年后,也许连骨头也枯了,届时倘若无人记得,无人挂念,那就是真真切切地死了,什么也不剩下。”
&esp;&esp;他手指轻轻触上那冷冰的碑石:“而且,倘若人当真死后有知,那么我薛家枉死的那些人,黄泉之下,该有多寂寞,多愤恨?”
&esp;&esp;徐颂宁心里陡然漏跳一拍,恍惚意识到什么,这些话已经超越了寻常的亲密,他对帝王是一向恭谨的,哪怕曾在这冷清墓园里说过许多遍,但绝不会对除她以外的
&esp;&esp;也许那一晌的秋雨实在太凉了些,薛愈将伞沿斜向徐颂宁的太多,且还自恃自己尚年轻,于是淋了半肩冷雨回去,被徐颂宁赶去喝姜汤的时候尚还不情不愿。
&esp;&esp;也因此,薛侯爷第二日起来的时候脸就红着,徐颂宁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瞥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对,登时就皱了眉头:“侯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或者今日告假好不好?”
&esp;&esp;薛愈摇摇头:“我这一年,已经告过两次假了。”
&esp;&esp;“两次?”
&esp;&esp;徐颂宁哭笑不得,看他有重重鼻音的样子,他则认真地与他数:“一次是与你成亲的时候,还有一次……”
&esp;&esp;徐颂宁正踮着脚跟要触上他头,猝不及防被人低眉看一眼。
&esp;&esp;薛愈是一双极秀致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该是满眼多情的,可他那份多情结了厚厚的冰层,飘飘渺渺地透不出来,此刻大约是病着,烧灼出轰轰烈烈的深情来。
&esp;&esp;他微微后仰着头,嗓音哑哑的,捉住她的手轻笑:“不要靠我那样近,染上风寒怎么办。”
&esp;&esp;被他滚烫的手指握住的那一刹那,徐颂宁恍惚瞥见眼前人带些委屈地垂落眉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水润光亮,瘦长的手指捏着她下颌抬起她的脸来,带着薄茧的指节轻轻摩挲过她肌理,动作霸道,语气里却带些可怜:“徐颂宁,你总是会装傻。”
&esp;&esp;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有些分不清现实与幻象,而薛愈显然已经忘却了“还有一次”才刚刚说到一半,系上鱼符离开了。
&esp;&esp;徐颂宁缓缓坐回床榻上,抬手捂住脸的时候,她自己双颊上也正烧灼得滚烫。
&esp;&esp;这一日的天依旧不怎么好,眼看着已经近十月了,京城的天冷得早,风吹在脸上尽是料峭寒意。
&esp;&esp;她原本计划着今日的行动,要算完这府上最后一笔烂账,也要给府上的人分发冬衣,要……
&esp;&esp;结果尚未过午后,薛侯爷便被人送了回来。
&esp;&esp;徐颂宁那时节尚在屋里算账,听见外面的吵嚷声时候,算盘正拨到最后一珠,就见阿清拂开帘栊进来:“姑娘,侯爷回来了。”
&esp;&esp;“回来了?”
&esp;&esp;徐颂宁没来得及拿大氅,就匆忙步出屋外:“在哪里?”
&esp;&esp;阿清匆匆忙忙跟上她:“姑娘慢些,是因为起了高热,所以被人送了回来,周先生已经过去看了,不会有事的。”
&esp;&esp;说着,把那大氅兜开展在徐颂宁肩头:“侯爷年轻,是不会有事的,姑娘的身体却撑不住这么寒凉的风的。”
&esp;&esp;薛愈是被人送回了院子里,和徐颂宁算账用的书房隔了一段回廊,阿清给她裹好大氅的时候,她已经推门要走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