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得到富贵,也失去了太多。
“择英主定乱世”
的理想蒙尘了么。
“誓扫匈奴不顾身”
的雄心壮志依然炽热吗。
十年了,“虽求富贵,勿失忠孝”
的自我警告动摇了吧。
十年了,自己都记不清杀过多少人了,天下仍旧看不到太平的曙光。
相与偕同的好友,有的灰心丧气卸甲归田回了青州,有的成了疑神疑鬼的杀人狂,有的花天酒地及时行乐,有的被吃了。
自己成了被众口声讨的贼属,成了为百姓带来灾难的杀材…
牛存节很茫然。
搞不清楚在忙活个什么劲。
效力陛下,是不是错了?果如军中议论——陛下就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吗。
他很累。
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丧失了目标,没了前进的动力。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麻木地继续遵从亡父遗命——“为治乱而战”
罢了,但这愈发难以说服内心。
战争日益残酷。
雒水浮尸一具接着一具。
河南府卖儿鬻女。
汴、宋、曹、濮、滑哭喊声接连不断从一片又一片村市响起,一个又一个男女从他们破旧的房屋里、地洞里、田间阡陌被捆成一条线抓走。
一车又一车士卒被腌成盐尸拉回汴梁。
一群又一群逃兵被掳回军营,用烙铁在脸上烫刻记号。
敢于鼓噪的健儿被击毙在辕门,胸膛硕大的洞,血哗哗地往外流。
严重的还要把躯干拆掉,垒在道路口示众。
四十好几的人了,他却想大哭一场。
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手上干的都是乱世之事。
无数次萌生离陛下远去的冲动,却始终狠不下心。
一个以臣讨君的篡逆之类,一个为祸天下的混世魔王,本该举世同讨。
自己却因为他于己有恩,迟不忍叛,久为虎伥。
我是个什么人啊……
几滴老泪。
怆然滑落。
肠肚掠过阵阵痛苦的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