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平公主所言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上官婉儿响应李令月的话并非罕见之事,更详细点说,她们在国政上向来都支持彼此的建议,由此却能看出她们两人私底下恶斗的关系,想那武承嗣或许不简单。
她暗地思咐,遂又道:「赐姓于二位皇子和公主,不仅将来即位能名正言顺,百姓朝臣亦会敬重皇上开明的心胸──不是只重用武氏宗亲,而是连家李家氏族也收为己用,甚至让他们姓武称帝,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武则天莞尔道:「朕以前也想过,这个天下由女人治理,有何不可?」
她坐回桌前大位,审视着李令月秀美健硕的身姿,倒也觉得相貌平平、庸碌平凡的武承嗣配不上她。
「朕会考虑妳的提议,这件婚事就暂时搁置吧。」
过了不久,就在武则天颁布李显、李旦、李令月三人改为武姓后的隔天,向来无病健壮的左相武承嗣,竟被发现于自己家中暴毙而亡。他那迎娶太平公主、一举当上武周太子的梦,亦只能随着魂断灵飞而黯然消逝了,另一方面,李令月却觉得那段时间,她的所有烦躁和不安终于减轻了些。
只要无视权势日盛的上官婉儿,而只是单纯看着越见成熟的清夏如何风靡宫中那些男人,李令月便感到日子过得饶是滋润。不出两年,这个小娃儿必是祸比褒姒、妖似妲己的女人了,将来指摘女子淫乱后宫的史学,想必也要记上这小娃儿一笔。
日子是有趣的。李令月心想,这段日子就是为了将来除去上官婉儿而有的热身前戏。
牵情火
狄仁杰一接获消息,旋即快马加鞭连夜进宫,沿路也不管太监宫女们的拦阻,焦躁不安地往武周皇帝的寝室直捣黄龙。
「这个、大人,您不能进去啊!」
「是啊,宰相大人,这可是皇上的寝居,您就先在外头等等吧!」
「老夫能等,但治世能臣等不得!」
推开挡门的太监再推开紧闭的大门,狄仁杰走往内室如入无人之境──然而,见着眼前这幕,纵是再心急如焚,也不禁愕然站于原地,剎时是窘迫异常,老脸赤红不已。
罗纱帐因窗边吹来的凉风而浮动飘扬。偌大的床上,仍身着外衫、却已然裸露出一片光洁背肌的上官婉儿,在听到这场骚动时,只是稍微转过头,以一种暗沉幽深的眼神望向狄仁杰。那流徜着情欲亢奋与饥狂烈热的眸子,与平日处之泰然、温和淡漠的她堪称两极──蓦地,床上传来一道轻笑声。
「国老年逾半百,大半夜还能擅闯后宫重地,想必身子骨挺健壮的。」
是武则天的声音,这名大周朝的君王、中国史上前无古人的女皇,一手拉开了罗帐,使众人亲眼得见她在上官婉儿身下同样长发微乱的身姿。裸裎的肩头不遮不掩,随烛火照射而描出相得益彰的流光,宛若诞生自黑夜却萃取着明辉月色的名剑,独具匠心的姿态冷艳如雪,滴着鲜血的剑尖透出万丈锋芒的霸气。
武则天、上官婉儿和狄仁杰以及其它几名太监宫女,就这样彼此看着彼此,因为各自的理由而无法命令视线从如此美丽却又尴尬的情景转移。
末了,上官婉儿发出叹息,无奈地移开武皇近乎半裸的身躯。
「……请尽快回来。」喃喃地在她的天子耳旁说完,然后再也不看任何人或任何事物,躺回枕头上静静地闭起眼。
武则天从容起身,宫女们很快便上前为她整衣着装,这时狄仁杰才大梦初醒,低头行礼并诚心解释着:「皇上,娘娘,擅闯禁宫,是老臣失礼了。」
「国老无须道歉。」整装完毕后,武则天率先越过他而走至前厅。「只要给朕一个理由便好。」
「是、是这个……」狄仁杰来到前厅,没有再多想方才所见的闺中绮景,汇报的口吻十万火急。「皇上,您驳回了老臣对张刺史的推荐?」
「谁?」
「张柬之,现合州刺史。」
「哦?朕驳回了吗?」坐在大位上的武则天,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啊,想起来了,确实有这回事。怎么,他还在洛阳?也该启程回合州了吧。」
「皇上,张柬之虽仅为刺史,但果断敢行,沉稳有谋──」
「──桀傲不驯、顽固迂腐。」武则天放下茶杯,神情依然平静,嘴角甚至微微带笑,眼底却怒火炎炎。「朕此时不重用他,是要他回去好好想想,想想过去上官仪和骆宾王,有哪个不是才学盖世,文才斐然?想想他们这几个人最后的下场。」
「皇上,您这是──」
「国老,你可还记得骆宾王那篇讨武曌檄最后一句?」武则天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黑眸充斥强硬性格与复杂情感的纠结。「“且看今日之域中,究是谁家之天下?”」
「皇上!」狄仁杰睁大眼睛,惊恐跪下。「张柬之确实守旧自傲,但、但他对皇上、对我大周绝无二心啊!」
武则天摇头叹道:「你去问他,国老,朕除了是女子以外,又有哪点不值得他效忠?有哪点不值得他为朕奉献才学?你去问他,今日之域中,已是谁家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