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见礼。
那宦官倒也极为灵敏,抬手躬身将手中捧着的贺礼奉上顺势扶我起身,口中道是:“问安小姐安。锦盒是娘娘嘱咐一定要亲手交予,里头的玉牌是贵妃娘娘向陛下讨来的,凭此出入宫闱可少些许阻碍。算来当今世家贵族也不过几人有此殊荣,安小姐也该感念娘娘。”
我应声抽开锦盒上锦丝带,如他所言,确是一块美玉雕琢出的玉牌,镂刻入微,触手清凉。而也只是颔首:“公公可留下吃一杯茶再走?你也是辛苦了。”只稍一使眼色,身侧丫鬟便不点自通将一袋碎银递给他,我不动声色看他佯作推诿,一笑又道:“自然也劳公公代为传一句话。”
话音方落,他便了然一笑顺手将钱袋收入袖中,毕竟是宫里周旋多年的老狐狸,这般礼遇也波澜不惊:“但讲无妨,奴才自当代为转达。”
我想了想,也终究不过一句:“就说是,息儿愿姐姐这般荣宠一世,百岁无忧。”
那宦官原以为是如何一番情深意切的打紧话儿,此时一听,唇角一动低头将笑意忍下,道一句自然会的,依言讨了杯茶水回宫复命去了。
☆、八
我抬手拾起那玉牌翻看了会儿,笑吟吟正欲折身给娃娃告诉她这回见安苏有望了,抬步的一瞬猛然想起那一句与我何干,渐渐停了步子。何苦来?何苦作践自己想这些事。
兀自苦笑将玉牌收入锦盒中吩咐下人好生保管,自顾移步入席提起案上温好的酒,为自己酌一杯,低眉想起上次喝酒是为了替她解围,喝完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可她却看都不曾来看自己一眼,愈发胸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直直冲入肺腑,头脑也一阵黑白。
三杯下腹,身子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口中咬字不清喃喃道:“嘶……好烈的酒……”,仍抵不去心底满满落寞。抓着酒盅扶案起身下意识向娃娃处走去。
一步三晃至她桌前举起酒盅向她推去:“喝!”
她一愣复夺过我手中酒盅扔在一边,扯着我的手叫来下人去煮醒酒汤。口中怒道:“你明知自己不会喝酒,这是做什么?不稀罕这副身子骨了?”
我半抬眼笑了:“原来你也知我不会喝酒?上次为你解围饮酒难受了好些日子,你都不曾理会,现在你又在干什么,可怜我?还是觉着当着这么些个人丢了面了?”
“你瞎诌些什么,什么可怜,我是你姐姐,怎么能放着不管你。”
我笑的越发厉害,借着几分醉意道:“姐姐?是是是,我可有个挑时候照顾妹子的好姐姐……可你我毕竟不是同母所生,死活都应是互不妨碍的吧?”
正说着,手上被她缚住的力道又重了些。“嘘,阿爹来了,你说话好歹小心些”
我脑仁生疼脚下有些站不稳了,随口‘恩’了声,旋即便听得阿爹问我要什么及笄贺礼。我抿唇脑袋一阵昏沉,一心想喝水,沉吟片刻道:“给我屋前引一条溪。”
我边说边比划了个圈:“喏,这般大,大约就是这个样子。从院这头到院那头都连上,再弄个小小的桥。”想想不对,又道:“溪太细就不要桥了,我可以跨过去……这样日后煮茶挑水就方便了。”
阿爹是心情颇佳,点点头利落应下了。
娃娃在一旁禁不住插话:“安息是喝醉在讲胡话,阿爹何必把这当真?”
阿爹却似不以为然,摆手嗤道:“这说法不是极好么,引活水来,也能引来引来源源运势。”
我莫名得意挑眉向娃娃瞥去,不料头又一痛,只得匆匆向阿爹道了别扶着小丫鬟向屋里走去。
步子却下意识走慢了些,因她方才言辞里流露的几分关护,下意识带了期盼,又不敢回头去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房门前也不见她跟上来,料想又是一次自作多情,驻足自嘲一笑,自顾推开丫鬟独自进了屋去。昏昏沉沉间坐回床上,眼底眼泪压了又压,终还是忍不住一滴滴砸在裙面上。
方才明明是看淡了的,明知是自己一厢情愿,满怀的期盼可又因那一点点小事又禁不住死灰复燃,何其可笑。哭到嗓子发干的时候,适才站起身来找水,无意看见了仍摆在桌上的面具,不禁抬手抚了抚,忍不住低声:“你倒也真幸福啊,不悲不苦,几年来都是这副样子,笑得这么好看……不似我,因一人又喜又悲,喜偏还压不过悲,何苦来?明明自知是全无可能,还非要去依着一些蛛丝马迹自欺欺人,哈哈哈哈,你说,我究竟为什么喜欢她?”
我带醉意语无伦次哭着责问那面具,面具却只是眉目带笑的看着我,我一恼狠狠道:“你笑什么?为什么笑?笑我狼狈吗?你不也是苦命的!那年上元节你同那个儒生面具不是一双人么?怎么现在只有你了?怎么,现在陪你的只有我……”
说到最后却再说不出什么了,终究是恼人的单相思罢了,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
门突然吱呀一响,有一清润女声轻声问:“安息,看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发TUT精尽人亡了。
☆、九
轻轻一声,就仿佛一片混沌中透过一道光,刺破晦暗。
我惊疑不定转过身去,她站在门前笑吟吟看着我,手中端着一个小碗氤氲热气,背光而立,恍如神祗。
“娃娃……”我犹带哭腔。
她皱眉,放下小碗向我走来:“怎么哭了,很难受?”
我摇头又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冒出来:“我,我以为你这次又不会理会我了,我……我没哭,我难受……我没,我没哭……”
我一阵胡言乱语,任她将我扶到床上躺下,端起那个小碗拿去汤匙舀起些吹了吹,给我喂下去。大概是醒酒汤,又酸又暖,激得眼泪又止不住的落。
她又拿起绢帕为我拭泪,缓声哄我:“不要哭了,喝了再歇一会便不难受了。”
眼中无限温柔几乎要将我吞噬进去,我下意识问道:“那日我替你解围饮酒,之后那般难受,你为什么不来看看我?一眼也好啊,我身子便不会那么难受,心里亦不会难受那么久……”
她似一怔,直指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终道:“那几日阿爹安排我去同裴家少爷在长安城到处转转看看,看看是不是合得来。”她大抵将我语气之中酸涩当成了委屈,笑了笑,端起碗来又为我舀起一勺挪到我唇边:“不提那个了,来,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