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来相知相守,知她如我,倒不是太担心。抬头望天,夜观星象,月明星朗,拈指一算,发觉现时很是适宜做一些凝神静气之事。
收了小马扎,提了紫砂壶,晃晃悠悠回屋小憩。
是被一阵细碎响动吵醒的,懒懒伸腰打一个呵欠,便张大了口愣在那。
满屋皆是一股子奇异的甜香,娃娃正捧着小香炉满屋走来走去,屋中烟雾缭绕,白雾轻腾,很有些仙境飘渺的意味。
“这……”
她见我醒了便侧眼向我这看,笑吟吟道:“我见你近些日子有些嗜睡,你病方好多休息是好事,想着点些宁气的香料,这个甜甜的,我闻着喜欢得很,你觉着呢?”
嗜睡,嗜睡……只是心下一沉,这该是第几日了?
许久回了神,皱着鼻子嗅了嗅,看她脸色一黑,才慢慢笑出来:“极是好闻,你快过来,让我闻闻我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好闻。”
她便眼风含嗔扫我脸上,语气有些不善:“诗写完了?”
我点一点头。
她探过一只手,掌心平摊开来:“拿来。”
我从床上坐起身来,仔仔细细穿好鞋子,披了一件外套,生怕再着凉。
她站在那似笑非笑看我将自己照顾的细致周到。
慢腾腾走到书桌边取开砚台,将那底下压得平整的纸张捋平了,双手给她放在掌心,态度恭敬,举止得当,我在心里给自己评了一个妙。
白字黑字,我十足认真地写了很久——
“我妻风流一等人,偏爱与我情尽欢。皎月何及明眸色,柔波流转撩人眼。
玉琢美人朱颜色,水化肌骨纤腰束。既得长夜明月光,何妨与我花并蒂。”
眉眼弯弯笑眼看着她拿着那张纸,只看她面色一沉,忽而又笑,继而敛容。看了半天,将纸张原原本本地递还给我,我伸手接下。垂眼犹豫了会,问:“如何?”
“重写!”
欲哭还无泪,我苦皱着一张脸扯着她袖子,拉得她手臂着我一晃一晃:“不成不成,不能再写了,再下去了我非得死了不成。”
她将眼角微垂的桃花眼一挑,抿了嘴,还是那样的不爱说话。
我扯得愈发欢快。
她便道:“荤诗写得极妙。”
我嘿嘿一笑。
她继续问:“可还想着试一试,何为花并蒂?”
我急切地点一点头,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欲为美人解华裳。她退回一步躲我动作,侧一侧头打量一圈我脸色,抬手慢慢要解自己的衣带。
欲遮还露,春光乍泄。
便听她道:“可是好巧,我月事来了。”
才起的一团火给一盆凉水浇熄了,垂头丧气要撕了那诗,却被她将之抢过去。
她折好放进怀里:“睡了那么久,还不饿?锅里煨着汤,再不取便熬干了,碗里盛了饭菜,已经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我妻贤惠淑良,堪为大家典范,不愧是玉琢美人朱颜色,水化肌骨纤腰束。”
“莫再撩我火。”她推开房门先走出去,悠悠说了如此一句。
我也只能跟在后头傻笑。
矮矮案几之上置着几道小菜,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菜色简单,她一直是安府养尊处优的小姐,彼时看她洗手作羹汤,心里头窜上一股子说不来的感觉,似喜似悲,只想着若能如此一生有该多好。
她将竹箸递过来,为我加了块肉,我心怀感激地吃下去,嗯……味道竟也不错。
她问:“好吃么?”我点点头。
又问:“熟了么?”我点点头。
她也随我点点头,笑着将那碟肉放在自己面前:“拿给我吃吧。”
见我咬唇泫然欲泣之势,忽而一笑:“日后多的是时间做给你,等我满意,再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