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琴宝轩一行抵达七星武府驿站时,七头神风雕已静立于雪原之上。它们羽翼如墨染寒铁,双目泛着幽蓝灵光,爪趾缠绕淡淡雷纹,皆是驯养三代以上的纯血良种,速度远超寻常,一日可越万里,载人破云如刀裂帛。
“出发。”
琴宝轩话音未落,叶辰已纵身跃上为首一头神风雕脊背。雕鸣清越,响彻云霄,双翼一振,卷起千堆雪浪,直冲九霄!
刹那之间,天地倒悬。
天玄山脉,不属国界,不隶王朝,是横亘于七星三十六国之上的一道天然界碑,亦是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的武道圣域。
它不属于任何一国疆土,却统摄三十六国气运;它不设官府律令,却以宗门威仪为法度。整座山脉绵延万里,主峰绝剑峰高六千丈,山体黝黑如墨,嶙峋似铁,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因山腹深处埋藏亿万年玄铁矿脉,经地火淬炼、灵脉浸润,久而久之,整座山岩皆被染成沉铁之色,连风过山隙,都带着金属震颤般的嗡鸣。
山上寸草难生,唯见裸露的黑色岩层如刀劈斧削,崖壁陡峭如镜,常年萦绕着一层灰白雾霭,非毒非瘴,却能悄然侵蚀心神。凡人若近山十里,便觉胸闷窒息、耳鸣目眩,仿佛有千钧重压自天而降;即便是易筋境武者,亦不敢久驻,往往绕行百里,宁肯多费半日脚程,也不愿直面那股源自大地深处的、令人骨髓发寒的肃杀之意。
山脚之下,一座巨城拔地而起,名为天玄城。
城墙高达五丈,通体由掺入玄铁碎屑的“镇岳砖”砌就,表面铭刻隐晦阵纹,远观如墨玉凝光,近触则寒意沁肤。城垣绵延百里,形如环抱山势的青铜臂膀,将整座天玄山脉的威压悄然收束、驯化,化为护城之势。
此处,便是七星宗总宗会武的唯一举办地,非圣地,胜似圣地;非国都,却比国都更令人神往。
天玄城上空,禁飞令森严如铁律。叶辰远远望见那巍峨轮廓时,神风雕已缓缓盘旋而下。众人落地,收雕步行,足尖轻点雪地,身形如雁掠空,百里雪原不过须臾即至。
沿途所见,尽是奔赴盛会的武者身影:或踏雪无痕,或御风而行,或背负古剑、腰悬符匣,气息沉稳者多为易筋中期以上,偶有锻骨境高手掠空而过,衣袍鼓荡间,竟引得风雪倒卷三丈,此等修为,在天武国已是镇守一方的军中大将,可在此地,不过是寻常赴会之人。
城门之外,一列守卫静立如松。
叶辰目光微凝,整整十二名守卫,清一色锻骨境修为;为首队长,气息浑厚如渊,筋骨铮鸣隐现,赫然是锻骨巅峰!他袖口绣着七星暗纹,腰间佩剑未出鞘,却已有寒芒吞吐。
七星宗之盛,可见一斑。
锻骨巅峰者,在天武国可任边关千夫长,掌兵三千,封侯有望;而在此地,不过是一道城门的执戟之士。
可无人觉得屈辱。
相反,无数武者甘愿低眉折腰,只为换得一枚“天玄籍”腰牌,持此牌者,可入城居留、可进坊市交易、可于城郊灵泉池畔打坐吐纳,甚至有机会被某位长老偶然瞥见,收为记名弟子……这便是天玄城的魔力:它不许诺富贵,却允诺可能;它不赐予地位,却敞开天梯。
正如有人宁可在京城挑水扫街,也不愿回乡做富家翁,因京城有龙气,有机遇,有那一丝渺茫却真实存在的、跃龙门的可能。
而天玄城,便是整个七星域的“京城”。
城门恢宏,却依旧人潮汹涌。
并非考生太多,真正参试者不过数百;而是随行者如云:宗门长老、亲传师尊、丹药师、符阵师、器修匠人,乃至专程前来观摩、押注、结盟的各路势力代表……人流如织,喧声鼎沸,却秩序井然,城门两侧立着两座青铜巨鼎,鼎腹铭刻“验资”二字,入城者需缴十两赤金,方得通行。
这价格,足以让九成平民与初入武途者止步于城外。
可一旦跨过门槛,世界骤然不同。
天玄城内,武者密度之高,令人屏息:街巷之间,十人中九为习武者。茶肆小二提壶斟茶时腕力沉稳,显是练体三重以上;药铺掌柜拨弄算珠的手指关节粗大泛青,分明修过外门硬功;就连沿街叫卖“聚气糖糕”的货郎,肩挑扁担竟能压裂青石板缝,那是常年负重、筋骨暗劲已成的征兆。
这些人若在天武国,或为世家护院,或为郡守衙役,或入军中任校尉,已是体面营生。可在此地,他们只是天玄城最底层的呼吸与脉搏,是这座武道圣城最沉默也最坚韧的基石。
叶辰缓步穿行于主街“星陨大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匾额皆以灵玉雕琢,流光浮动:
“千锋阁”门前悬着一柄地阶中品断岳刀,刀身未出鞘,寒气已凝霜三尺;。“归元堂”橱窗内陈列三枚“凝神丹”,丹纹如星轨流转,药香溢出半条街,引得数名锻骨武者驻足垂涎;“符渊斋”檐下垂挂九张未启封的“雷殛符”,每一张都隐隐传来雷霆低吼,符纸边缘竟有细小电弧跳动。
这些店铺,任意一家搬去武都城,皆可碾压百宝阁,成为一国武市之首。而其中所售之物,对寻常武者而言,不是珍品,而是传说,倾尽毕生积蓄,也未必能换得一枚丹、一道符、一柄剑。
叶辰立于街心,望着眼前这座城,不是以武者之眼,而是以一个曾匍匐于尘埃、仰望过无数高墙的少年之心。
他忽然明白:所谓眼界,并非天生,而是被高度托起的视野。若他仍是天武国那个连锻骨境都遥不可及的杂役弟子,这天玄城,便是传说中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