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在汪之鳞舌尖滚了几滚,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更深躬下去的脊背。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
汪之鳞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
“老臣……老臣惶恐!陛下所言,正是此事最大的疑窦,亦是老臣心头始终难安之处!”
他说着抬起头,脸上是痛心疾首的凝重。
“之前朝上青州捷报初传,老臣便觉处处透着诡异。霍渊世子……不,镇南王殿下,他身中奇毒,双腿尽废多年,此乃人尽皆知之事。太医院院正当年诊断,陛下亲耳所闻,老臣亦在当场,其状惨烈,绝非作伪!一个缠绵病榻,不良于行之人,纵有诸葛之智,又如何能亲临战阵逼退骨力大军?”
汪之鳞巧妙地避开了皇帝带偏话题的责任,将焦点重新拉回到事件本身的矛盾上,并再次强调了他最初的疑虑。
霍渊中毒瘫痪是事实。
当年睿王府遍请名医,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这作不了假,也无需作假。
那时的霍渊,在所有人眼中,包括皇帝和汪之鳞自己,都已是废人一个,后面睿王才敢肆无忌惮地打压英国公府,才敢动废世子的念头,朝廷也因霍渊的“不中用”,放任了睿王的种种行径。
而建州大捷的情报更是做不得假,谁都不相信青州军有本事令野心勃勃南下的骨力撤退,这也是江涛提出霍渊有着“隐藏实力”,而所有人潜意识里觉得荒谬,却又无法反驳的关键!
如今看来,建州大捷的细节很值得深究了。
“陛下明鉴!正因如此,老臣才在朝堂之上,力主详查建州大捷之虚实,更要探查霍渊麾下那支所谓‘奇兵’的来历!”
汪之鳞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被点醒的紧迫感。
“如今想来,这‘奇兵’或许有之,但霍渊本人的情况,他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还是‘亲临战阵’……此中缘由,只怕比那支奇兵本身更为关键,也更令人……不寒而栗!”
汪之鳞刻意停顿了一下,将“不寒而栗”四个字拖出了长长的尾音。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继续说道。
“陛下,老臣斗胆揣测……或许……或许霍渊殿下当年所中之毒,其状其势,远非太医院所诊那般绝望?又或许……他这数年来不良于行之态,本就是……装出来的?”
“装病?!”圣德帝瞳孔骤然收缩,失声低呼。
这个念头比“隐藏实力”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和羞辱。
一个能隐忍装病多年,连御医都能瞒过的霍渊,其心机之深、图谋之大,简直无法想象!
“对!极有可能是装病!”汪之鳞趁热打铁,字字如刀,“陛下试想,若非装病示弱,麻痹了睿王,麻痹了蒋氏,甚至麻痹了……朝廷,他霍渊焉能在那睿王府的虎狼窝里安然蛰伏至今?焉能暗中积蓄力量,最终一举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