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更想活。
霍无恤笑了一下,像瞧出他内心的挣扎,抱了下他肩膀,低缓又温柔,“君侯总说我老气横秋,现在我可以说了——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在忘忧山遇见了君侯。”
说完,他就松开怀抱,弯腰托了谢涵屁股一把,让人借力上树。
做完这些,他拔出剑靠在岩壁,好整以暇地等着后方的追兵上来。
这是一条窄道,只要一个人堵住口子,就没有人可以通过。
只要堵得够久,等人都追马而去,树上的人就可以趁机逃离了。
谢涵数着前仆后继的追兵。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个、十五个、二十个
追兵们遥遥看着飞马和马背上远去的人,个个心焦,只想赶快解决面前的拦路虎。
不想对方像是块屹立的臭石头,任凭刀枪剑戟,不转身,不挪动,反而是他们的弟兄一个个倒下。
偏偏路太窄,他们一群人也只能一个个车轮战对方。
尸体渐渐堆在霍无恤面前,场面堪称惨烈,谢涵希冀那些追兵们会退却会恐惧。
可最终等到的只是那不动如山的人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伤痕,就像屹立的高楼墙壁上爬满一道道皲裂,触目惊心。
他眼力很好,还能数着霍无恤身上的伤口,对战头十个都是没有的,然后到第十一个的时候,肩膀上中了一支箭。
之后越来越力不从心,又或许是无力为继。
胸上、腹部、大腿、上臂
但他从来没有转过一下身,没有让一个追兵通过。
上一个人倒下,下一个发现他的力竭,开始加大攻势,霍无恤一手嫌碍事地拔出上臂的飞刀,一手挥剑斩落对手飞出刀片的手,在对方剧痛间补上一剑,面前又多了一具尸体。
分明浑身浴血,他却撑着剑笑道:“再来一个!”
后方追兵仍然一个个前仆后继、蹈死无悔,谢涵心中终于没了妄想:这不是普通的武士,必然是虞家的死士,只有死,不会退。
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的思绪好像放空了,只呆呆地数着对方身上伤痕,等数到第十七道伤痕的时候,只见一阵寒光闪过,对方双膝飙出血线。
矗立了整整半个时辰的人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铛——”一声脆响,长剑坠地。
这一刻终于到来,谢涵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他真的是铁石心肠的人?
死他一个总好过死他们两个,他如果现在下去,除了苟延残喘几刻钟,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刚刚为什么一句话都没说,他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他说。
谢涵脑中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混乱,好似被割裂成好几个个体,充斥着矛盾,清明的眼前也渐渐模糊一片。
霍无恤的长剑被踢开了,四周都是红色的,血糊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