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发现许久不见的父亲回来了。他早已两鬓斑白,皱纹爬上了面庞,一脸疲惫,完全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每一个子女,在看到父母变苍老的时候,心中都会泛滥起那种心酸和苦涩。他紧闭的嘴唇不再开怀大笑,松弛的手臂也不再孔武有力,岁月在他面庞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无不提示着我们时光的年轮。
我激动的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想告诉他一声,我好想他。喉咙干涩之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我的表达能力,在这些心酸又苦涩的时刻,就会趋向于零。
最初的欣喜过去之后,又是深深的担忧。我放开他的胸膛,满怀期望的问道,“事情是不是都结束了?”
那么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吧,就像小时候的相依为命那样。每天回到家中,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催促着写作业的父母,有很多平凡又普通的嘘寒问暖。
就算没有大房子,没有用不完的零花钱,我也会觉得无比的幸福。我等这一刻等了十年,现实的破灭却只要一瞬间。
他低着头,眼中泪光闪烁,“我是来跟你们道别的,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刻,我的人生似乎又结束了。第一次这种天塌下来幻灭的感觉是在于曳离开,第二次则是在知道了这个家将不复存在。
他只来得及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被全副武装的警察带走了。临走之时,他回过头来的目光,从未有过的柔和。
我终于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是被爱着的,也许这种爱并不强烈和明显,却不能否认它的存在。爱是没有形状和度量的,怎么能要求它完完全全的被平分?我只要知道,自己有那么一点点被需要,只需要那么一点点的爱就足够了。
“回去收拾东西吧,这房子明天就要拍卖了。”我母亲缓缓的从地板上站起来,刚才从始自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经济犯罪,十年二十年的少不了吧。他。。把我包庇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去担罪,难免判的多一些。”原来这些她也是很清楚的。
“家里还有剩下的钱么?”
“说实话,事发前于曳将公司的一大部分钱都转出了,用于一个新的投资计划,但这事我跟你爸都毫不知情,不知道他拿这笔钱干什么了。这不是笔小数目,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卖掉房子车子家具都不够交赔偿金。剩下的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吧。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你还是好好去上学。你要是上了大学,不管怎么样都会供你去读的。”
大学,对于我这种人来说,似乎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不能想象的奢望。我连用一个虚假的承诺去宽慰她都做不到。
默默的回到房间之中,将门紧紧的关上,拉出旅行箱,上次搬回家时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塞在里面,纹丝未动。生活的必需品其实是可以很精简的,一些日用品,几件春夏秋冬的衣服,两双鞋子,还有一个破烂的小木箱子,和床头的照片。
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呢,都逃不过这种无可奈何的别离。
家中已经败落至此,想来也没有什么何青木看的上眼的东西了。其实我从来不知道她看重的是什么,她那样谜一样的人,没有谁会懂的。
搬家的房子已经提前找好,位于没落了的老街道,一幢低矮房子的二楼,阳台上挂着稀稀落落的一些晒衣绳。离学校也不太远,30分钟公交的路程。不太大的房子,让人住进去就感觉到拥挤的气息。
“这样已经不错了。”母亲这样的宽慰我。
她是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她在哪里我便会在哪里,这不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上午收拾完东西之后,下午我就继续去上课了。上课的乐趣,总是体现在一起上课的人那里。这些事情纷至沓来,让我应接不暇。我不能轻易的说出那些苦逼的变故,不想揭开自己的伤口,来换几句不关痛痒的安慰。
经历这些东西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你跟何青木熟吗?”想问关于照片的事情,想到张曼琳的忠告,又开不了口。
“你这是在怀疑我跟她有奸情?你怎么能这样!对了,那天你跟张曼琳孤男寡女的,有没有发生什么劲爆的事情?”好像被不着痕迹的敷衍过去了。
“能有什么,休息一晚上就走了。”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喜欢的男人是个混混总是打她,最后搞大了她的肚子甩了她,从那以后她就不相信男人了。后来找了个女人谈恋爱又嗑药,后来好像甩了她,不过把她带上这条路搞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天几乎没认出她。”
“你知道的。。真清楚。”心里就突然酸楚了一下。
“那次她拿照片威胁你的时候我就去酒吧打听了一下,谁知道这早就沦为笑谈了。”
这个世界最不缺的是不幸,最吝啬的是同情。当再痛的伤口都换不回来一点点的感动,再多的真诚与爱都换不回一点点真心,这不是我们的错,一定是这个世界的打开方式不对。
我想到她临走之时对我说的那句话。也许,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最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