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以为是我害了你,可是安娜,我做了什么呢?”
她迎着安娜恼怒的神色,轻慢而讥嘲地回视回去,“本该有一段很好的婚姻,却背叛丈夫跟奥汀偷情的人是你。贪心不足,想让诺兰永远消失的人是奥汀。非法牟利,草菅人命,坏事做绝的人是你父亲。”
“我和我的同伴们所做的,也不过是把这一切公之于众罢了。”她笑了一声,明明是在落刀子,但她反问的语气却极致温柔,“可这个机会不是你们自己拱手奉上的吗?你们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有报应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安娜的脸色白了又青,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集团被查、梅耶下台、奥汀背叛、科瑞博涉毒……桩桩件件都是天大的事情,这其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姜宥仪能凭空捏造诽谤的。
姜宥仪说的是事实,可她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她的温巢顷刻覆灭,她无法接受她的真心所托非人,她更无法接受遭致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如果不是她轻信姜宥仪,哪怕那些问题的存在是既定事实,但火山绝不会这么快骤然喷发。
所以归根究底,这一切还是姜宥仪的错。
短暂的沉默里,她竭力地让自己逻辑自洽,却在准备开口反驳之际,被姜宥仪抢了先。
“你想说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都怪我,是吧?”姜宥仪了然地看着她,丝毫不意外的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大概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遗憾,“很合理,你——或者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呢。”
她腹部陈年的伤口又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她隔着衣服摸了摸伤口,目光却在此刻不自觉地落到了安娜左肾所在的位置。
她没有察觉到,但在安娜眼里,她此刻的眼神太诡异了——她仿佛在看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一样地在看自己的肚子,以至于安娜本能地戒备着,下意识地抬手也摸了一下被她目光盯着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大概就是这一步,让姜宥仪回过了神。
她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腻味。
她不想再跟安娜共处一室,于是率先转身走了出去。
离开之前蓝雅的手机响起,她听见了,但没有因此停下脚步。
她出去跟等在渔排外面街道上的警员们待在了一起。
很快,安娜也沿着木栈道走出来,面无表情却满眼厌恶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接着上了自己的那台辉腾。
警署没有签发对安娜的逮捕令,她目前就还是自由的,她在便衣们的注视下堂而皇之地离开,姜宥仪的目光落到最后出来的蓝雅身上,打眼瞧见她的神色,却倏然心中一沉。
“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蓝雅走过来,姜宥仪就迎了上去,蓝雅看看周围没外人,便不再遮掩地对姜宥仪低声道:“阿伦死了……就在一刻钟之前,死于多器官衰竭。”
“……”晴天霹雳,姜宥仪倏然僵在当场。
同一时间的桉城警察总署,气氛同样僵硬压抑得可怕。
素察被铐过来还没有半天呢……
凭他的身份,最多48小时,没有确凿证据就必须要放人,为此苏瓦给池浪复职,亲自带着池浪一起进了审讯室,他俩作为主副审讯员,打着配合紧锣密鼓地审,而素察面对所有指控都只给了一个反应——嘴跟着眼睛一闭,不管苏瓦问什么,他一概没听见一样,别说回答,甚至连个微表情的变化都没有。
这种情况里,阿伦就成了至关重要的污点证人,而就在苏瓦让人去传阿伦的时候,守在医院的警员同时传来消息……早前就已经被警方转到医院加护病房派专人看管保护的阿伦,突然血压和血氧急掉,此刻正在抢救。
苏瓦一个头两个大地再三跟执勤的警员强调,务必让医院不惜任何代价地把人救回来。
对面的警员一叠声地答应,但挂了电话没十分钟,下属再打电话过来,他们就收到了阿伦医治无效身亡的消息。
苏瓦当了一辈子的老好人,这辈子没打过这么被动的仗。
最重要的人证一下子就死无对证了,苏瓦和池浪再回审讯室的时候脸色都难看得要命,原本就知道他们去传证人的素察,这时候终于慢慢地睁开眼睛,扫了对面仿佛师徒俩似的苏瓦和池浪一眼。
素察风里雨里闯了这么多年绝不是白给的,他原本就从康莱的嘴里了解过阿伦的身体状况,此刻再一看对面俩人的表情,一瞬间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他还是没说话,苏瓦和池浪也对阿伦的事闭口不谈,没筹码的拉锯战仿佛都是在浪费时间,终于在又半个小时之后,素察仿佛睡醒的狮子一样,慢慢地转头活动了一下坐僵了的筋骨,不紧不慢地说了他从被警方从瑞森总部带走之后,到现在为止的第一句话——
“你们办案不都讲究人证物证吗长官?没有这些,你们指控我的那些东西,谁都可以信口开河。”
“是吗?”
回应他的是突兀响起的女声,伴随着审讯室开门的声响,姜宥仪被蓝雅领着,在审讯室里所有人的注视下走进来,站在了池浪旁边。
时隔一个多月,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好像倒转了,她冷然地看着被禁锢在审讯桌后面的囚徒,慢慢地深吸口气,她神色很理智,可是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她用了十六年,终于走到了这里。
像是积攒了十六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顷刻爆发,她带着当年刻骨铭心、如今又如影随形的痛苦,一字一句地质问这个曾经把福利院的孩子当猴儿耍,夺取了她的器官、又差点让她烧成灰烬的罪魁祸首——
“那我被夺走的左肾呢?它现在好好地放在安娜体内,这算不算最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