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光。”乌竹眠接住荷花,反手将荷花别在他剑穗上:“杀气收一收。”
太虚剑在灯光里晃了晃,剑穗的荷花也跟着颤。
谢琢光低头嗅了嗅,突然想起千年前乌竹眠放在剑架旁的那枝,也是这样的粉,这样的软,被他不小心用剑气绞碎后,她三天没来擦剑。
一旁的宿诀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半把剖魔刀,语气疑惑:“完全找不到剖魔刀的气息,看来应该不在这里。”
李小楼问:“那柳姨还带着你去过哪里?”
宿诀摇摇头:“没有,莲花坞就是我跟我娘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了。”
乌竹眠想了想:“或许另一半已经被人取走了。”
一行人想了想,觉得这个很有可能。
忽然,桥下传来一阵清越的铃铛声,一艘朱漆画舫破雾而来,船头站着师青阳和师九冬两兄妹。
“剑尊大人,谢盟主。”师九冬蹦蹦跳跳,开心地挥了挥手:“小楼师姐,宿大哥。”
她眨巴着大眼睛,邀请道:“我们正准备回家,你们跟我们一起吧!”
“师家藏书楼有《九幽志异》全本。”师青阳接过话头,目光扫过宿诀腰侧悬着的半截剖魔刀:“或许对寻找另一半有帮助……”
四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主要是他们现在也需要休整。
见她们同意了,师九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发间的银铃叮叮当当响,格外可爱。
满载的画舫顺流而下,将莲花坞的烟火气抛在身后,沧澜江水平静如镜,一切都暂时恢复了平静。
次日清晨,天光还没亮,他们便抵达了师家。
师家坐落在风景秀丽的云梦泽畔,并非富丽堂皇,却透着百年世家沉淀的厚重与安宁,青瓦白墙,庭院深深,回廊曲折处点缀着几竿翠竹或一树老梅。
镜花城遗留的水汽和血腥味,都被师家老宅那堵爬满苍翠藤蔓的高墙彻底隔绝在外了。
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清苦的香气、厨房飘出的米粥甜香,以及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安定的味道。
师青阳和师九冬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师明川,他被安置在采光最好、最安静的内院厢房,每日有家族供奉的医修精心调理,汤药不断。
毕竟虽然魂魄已经归位,但被邪术强行剥离又禁锢的损伤非同小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精神恹恹,说不上几句话。
师九冬像只紧张的小鸟,一会儿摸摸哥哥的额头,一会儿掖掖被角;师青阳则沉默地守在门外廊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眼底的血丝未退,但紧绷的神经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只是握着剑柄的手依旧有力。
李小楼和宿诀作为同行者,也被师家奉为上宾,安排在了相邻的雅致客院。
李小楼闲不住,很快和师家的厨娘、小厮打成一片,帮着煎药、跑腿,用她特有的爽朗笑声驱散着府中因三公子伤重而笼罩的些许阴霾。
宿诀隐藏了半魔体质,并未引起过多异样的目光,他默默打点着乌竹眠和谢琢光的起居所需,确保他们不受任何打扰,能够安心休整。
他暂时还不知道当日乌竹眠和谢琢光在镜花城底下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什么问题,还是等他们好了再说,而且他们并未在莲花坞找到剖魔刀的另一半,旅途还未结束。
乌竹眠和谢琢光被安排在府邸最深处、最幽静的一处独立小院。
院子不大,却十分精巧,院中有一方小小的莲池,几尾锦鲤在清澈的水中游弋,墙角几丛兰草正吐露着幽香,这里几乎听不到前院的嘈杂,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他们确实需要这样的宁静。
镜花城水底一战,看似摧枯拉朽,实则消耗巨大。
谢琢光强行压下对水月澈的滔天杀意,最后将其彻底净化,引动的是太虚剑本源的清正之力。而乌竹眠以清辉引渡万魂,更是耗费心神。
这些消耗对于他们而言并非不可恢复,真正需要时间沉淀的,是那跨越数千年时光、骤然涌入识海的庞大记忆。
在进入小院的第一时间,谢琢光的身形便彻底消散,融入了本体太虚剑中。此刻,那柄半透明的上古第一神剑正静静地悬浮在乌竹眠卧房中央的剑架上。
剑身内里流淌的金色细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活跃,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缓缓脉动,散发出柔和而清冽的光晕,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浸在月华之中。
剑鸣低回,并非杀伐之音,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太古星辰运转般的韵律,那是剑灵在梳理、融合被强行唤醒的、属于“谢琢光”这个存在本身的浩瀚记忆。
从诞生于混沌剑胚的懵懂,到追随初代剑主征战四方的峥嵘,再到漫长岁月中的沉寂与守护……以及,最重要的,是与乌竹眠的纠缠和陪伴,贯穿了所有时光的点点滴滴。
每一次并肩,每一次守护,每一次生死相托,都在剑心的最深处熠熠生辉,如同那剑身内流淌的金色脉络,重新变得清晰、炽热。
乌竹眠则盘膝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窗外是静谧的莲池,面前是悬浮的、脉动清辉的太虚剑。
她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气息悠长而深远,仿佛已与周遭的空气融为一体,但她的识海之中,却正经历着比万顷湖水更深邃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