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嘚嘚~”门上轻轻响了三声,九九倏然站起身来,不小心碰倒了身后的椅子,她迟疑着,做了半天心里准备,才前去开门。
“九娘子,是我,今天天又阴下来了,娄大爷的腿脚疼,想请你过去瞧瞧。”娄洪算起来既是青虹的叔父,也是他的师父,九九平时尊敬他,但是口头上从来没有客气过。小黎是黎叔的孙子,就住在娄家隔壁,有什么事情也多是由他跑腿。他本想着九娘子一定会狠狠吐槽娄大爷一番,却见她十分娴熟地整理好了药箱,把九朝往小黎怀里一放,自己背着九夕,拎着药箱便走出门去。
隔了一会儿,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小黎,语带诧异地问道:“怎么?不走么?”
“走,走……”他连忙跟上去。九娘子一路上似乎是有所思,一直安静无比,他大气儿也不敢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到了娄家,九娘子也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惊得娄洪不住地盯着她看:“阿九,你今天怎么了?被什么妖怪附身了么?”
“何出此言?”她不咸不淡地回答,手上功夫一如即往的利落,下针施力,丝毫不差,若不是这一手娴熟的医术,娄洪也不敢相信眼前就是九娘子。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吐槽我这双老寒腿了么?”
“是啊,堂堂习武之人,还是当今越国军队统帅娄将军的师父,竟然一到下雨天就走不动道。”九九轻描淡写道。娄洪眉角一抽,果然,果然还是那个阿九。他正这样想着,九九施针的手却慢了下来,似乎是迟疑了很久,她才开口:“洪爷,你觉得之前那样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么?”
“这个……这倒不一定,只是偶尔和咱们这些老年人打打闹闹,说说笑话什么的才显得比较精神嘛。你今天太安静了些,我们都有点儿不习惯了。”
“这样啊,那您还记得我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么?”
“……不记得了,小黎你记得么?”
被点名的小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九九见了,面具下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或许现在的她在灵符镇的人眼中是精神的,不修边幅的,这些都已经是寻常事,但是若是师父见到现在这样带着两个小拖油瓶的自己,还会和以前一样喜欢自己么?
昨晚收到无双的信,她一整晚都没有睡着,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师父,一想到师父可能会嫌弃自己,可能会再次离开,她就快要疯了。生九朝九夕时留下来的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狰狞的痕迹,就像她心上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又像她和簪七之间隔着的那道鸿沟,独自一个人怎么也跨不过去。
转头看向安静地躺在旁边小榻上九朝和九夕的小脸,九九又矛盾不已,这两个孩子是她痛苦的来源,可是又是她努力撑下来的支柱,如果师父能够接纳他们的话……或许她就能够狡猾地享受着两种不同的感情了。
三天后,灵符镇口的小路上出现了一行人,高头大马的富丽马车,上面雕刻着图云的图腾,宝马雕鞍,行动间脖铃儿清脆动听,一下子就从镇口传到镇尾。不少小孩子都好奇地跑出来看,立在一块儿大声谈论着。通往灵符镇的小桥头,守桥人朱仙人一双大脚丫踩着草藤鞋,拦住了马车的去路:“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在众人注目之下,马车车帘中先后走出两个白衣白发的人来,一个正是灵符镇的常客越无双,而另一个则是个生面孔的绝美男子。
无双笑道:“朱仙人,是我,九娘子可还好么?”
朱仙人往她身后看了几眼:“你这带来的都是什么人?怎么跟你长得这般像?”
“别说笑了,这位可是图云的国师大人,里面的是九娘子的心上人。”
“难怪,难怪,原来是心上人来了,九娘子这两天一直不太精神,心事重重的,洪爷还有点儿想不通呢。你们过去吧,九娘子现在应该是在家的。只是这马车太大了些,过不了桥,你们还是走两步吧。”
“也好,麻烦您照料着了。”无双说完,折身回去,掀开了车帘,“簪七,你能走么?”
“我来背她吧,她刚施了针,还是不要多走动的好。”落雪提议道,见簪七点了头,他便转过身来,任簪七趴在了他的背上。
朱仙人瞧着奇怪得很,不是说是九娘子的心上人么?怎么是个彩裙飘飘的姑娘?待三人过了桥,他掀开马车帘子往里看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有,不禁一头雾水。
“落雪表哥,你说九九看见我现在这样,会不会嫌弃我?我现在找她,会不会成为她的负担?我……”
落雪还没来得及回答,越无双先开口了:“你放心,九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以她现在的医术,应该很快就能够让你痊愈的。倒是你……”她想把九九有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件事,还是交给九九自己吧。她们两个人的羁绊,不会因为两个孩子,或者是一双残腿而断掉的。
走到一间简单素雅的竹屋前,簪七的心脏飞快地跳起来,她的脑海里已经在想象着自家貌美如仙的九九安静地坐在桌前,捧着一本医书,或者是在温柔可亲地为人把脉悬诊,亦或者是在用那双纤纤素手研磨着药材,不时抬起衣袖轻擦额头的细汗……
“哇……哇哇……”一阵婴孩的啼哭响彻灵符镇,同时把簪七狠狠地从幻想中拽了出来。云落雪也愣了:“小孩子?越姑娘在给小孩子看病么?”
越无双僵硬地勾了勾嘴角:“进去看看吧。”
九夕肚子一饿就哭,无聊了也哭,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安静了整整三天了,终于憋不住了,这会儿趁心情沉郁的娘亲出门采药的当口,先赶紧哭一会儿再说。她眼泪一掉,躺在旁边的九朝也抽抽噎噎小声抽泣起来,两兄妹相对望了几眼,越发哭得伤心了。
门一响,九夕不自觉地打了个嗝,瞪大了双眼盯住门口。出现在门口的人背着光,看不见脸,只觉得身体比娘亲高上两倍,浓重的阴影投在她的小脸上,让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刚刚停住的眼泪又一发不可收拾。
簪七连忙拍一拍落雪的肩:“表哥,放我下来,一定是吓着孩子了。”
她被九夕惊天动地的哭声惊了,还没留意屋里的状况,落雪倒是看得分明。越无酒不在,而且这两个孩子也好像不是什么患儿,屋子里面到处都是孩子生活的痕迹,晾晒着的尿布,锅里熬着的米粥,还有泡在盆里待洗的许多小孩子衣服,简单但是相当舒适精致的摇篮,还有上面挂着的一些精巧的手工玩具,看得出来是用了很多心思的。这么说来,这两个孩子可能就是……
“无双,谁把孩子交给我家九九养着么?看着好像是一对儿双胞胎,真是可爱死了。”簪七突然把九夕抱在怀中,轻轻摇晃起来,也不管九夕嫌弃的眼神,蹭蹭她的小脸儿。九夕这小丫头生来就脾气倔得很,簪七蹭得越厉害,她就哭得越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