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是怀念的怀,喜和庆都是好日子的意思。"
他指向窗外漆黑的夜,仿佛能穿透风雪望见北大荒的日出。
"往后咱们在这建业村扎根,就盼着日子能像这名字一样,喜事一个接一个,顺顺当当过一辈子!"
灶膛里的木柴爆出一簇火星,像撒落的碎金般跌在杨怀庆(豆子)的手背上。
他却浑然未觉,只顾着抓住杨怀喜的胳膊使劲摇晃,破棉袄袖口磨得发亮的补丁扫过灶台,震得悬在梁上的草药串哗啦作响。
"杨怀庆!"
少年的声音里透着雀跃,尾音在堂屋里打着旋儿。
"这名字就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花生,听着就实在!哥,我就要这个名儿!"
杨怀喜被他晃得忍不住笑,伸手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指腹触到少年耳后那道浅疤。
那是早年在黑市被混混推倒时磕的,如今成了岁月烙下的印记。
"喜欢就好。"
他望着杨怀庆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破庙见到这孩子时。
他裹在破棉被里,哭声细弱却带着股韧劲,像初春拱破冻土的豆苗。
"好名字!真是个顶顶好的名字!"
王建国把手里的旱烟袋往炕沿上一磕,烟灰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他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粗粝的掌心在陶碗沿上磨出沙沙声响。
"你看这怀字,是把兄弟情分揣在怀里;庆字带个广,就是要让日子过得宽宽敞敞!"
说着他突然站起身,毡帽上的红绒球扫过房梁上的蛛网。
"我这就去公社,赶在宋主任吃午饭前把名儿报上!"
"现在?太着急了吧,吃完饭再去吧。"
杨怀庆望着窗外,睫毛上落了片冰晶,在火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叫啥?这叫好事不宜迟!"
王建国一边往棉袄里塞着腰绳,一边用脚尖勾过炕下的棉鞋。
"等我回来,保准让公社的红本本上,杨怀庆三个字写得比年画里的娃娃还精神!"
他拉开房门时,一股风雪卷着寒气冲进来,却盖不住他洪亮的嗓音。
"怀喜兄弟,怀庆兄弟,等着我把好消息捎回来!"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杨怀喜从墙角的木箱里翻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半块龟裂的墨锭和一支竹杆毛笔。
"来,哥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他往豁口的砚台里倒了些雪水,墨锭在砚台中缓缓旋转,渐渐晕开深褐色的汁液。
杨怀庆趴在炕沿上,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面,看着杨怀喜握笔的手。
那双手曾在雪夜里为他焐热冻僵的脚趾,曾在采药时替他挡住突然滚落的山石,此刻正稳稳地在糙纸上写下"杨怀庆"三个大字。
"看,杨是咱们的姓,像棵挺拔的杨树。"
杨怀喜的笔尖顿在"怀"字的竖心旁。
"这两点是心,要把情意揣在心里。"
他抬笔勾勒"庆"字的捺画时,手腕微微用力。
"这一捺要写得长,就像咱们往后的路,得走得敞亮。"
少年突然抢过毛笔,指尖因激动而发颤,第一笔下去墨色在纸上晕开个小圈,却歪歪扭扭地透出股倔强。
"哥,"
他忽然抬头,睫毛上的冰晶化成水珠滴在纸上。
"等卫生所盖好了,我要在门楣上刻字,把杨怀喜和杨怀庆刻得比屋檐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