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宋红梅笑呵呵道:“妈可是给你和女婿单独留了一间房,就是以后你们生了娃也能住下。”
如今她们宋家也有了属于自已的房子,可以红红火火地开始新生活。
宋雪芝想了想,便开口道:“咱们现在有这条件了,妈你也别委屈自已。以后你和哥就自已住,别回杨家了。”
“嗯……我知道。”宋红梅莫名有点鼻酸。
新家安顿下来没几天,宋红梅清楚地知道,该面对的事情必须面对了。
她特意挑了个宋彬休息的下午,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家——现在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需要彻底斩断联系的地方。
她掏出钥匙开门,屋内的景象比上次更显破败和混乱。杨来顺依旧坐在桌边喝酒,只是那背影透着一股颓唐。
杨铁柱不在,估计上班去了,陈桂芬抱着哭闹的孩子,一脸憔悴。杨招娣则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漠然。
看到宋红梅进来,杨来顺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沉了下去,带着怨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还知道回来?”他瓮声瓮气地说,试图找回一点作为丈夫的威严。
宋红梅没有坐下,她就站在门口,那个曾经无数次被当作佣人使唤、进进出出的位置。她的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决绝。
“我回来是跟你把话说清楚。”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杨来顺,我们离婚吧。”
“什么?!”杨来顺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液四溅。他猛地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宋红梅直视着他,眼神锐利,“这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大半辈子,够了。现在,我要过我自已的日子。”
“你…你疯了!离了婚,你住哪?睡大街去?”杨来顺又惊又怒,更多的是恐慌。宋红梅的离开意味着什么,他这几天已经深切体会到了——没人做饭洗衣,家里乱成一锅粥,儿媳妇的怨气冲天,连带着儿子也对他没好脸色。
“这个不劳你费心。”宋红梅语气平淡,“我有地方住。我今天来,主要是说两件事:第一,离婚,明天就去街道办把手续办了;第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逼仄的房子,“这套单位房,当初分房的时候,我宋红梅也是符合条件的职工,也出了钱的,虽然不多,但按规矩,有我一份。这房子,我要我该得的那一份。要么折算成钱给我,要么,就等房改或者拆迁的时候,该我的那份,一分也不能少!”
“你休想!”杨来顺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房子是厂里分给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想要钱?门都没有!离婚?离就离!我看你离了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带着你那个没出息的儿子滚蛋!还想分房子?做梦去吧!”
“是不是做梦,不是你说得算。”宋红梅丝毫不惧他的咆哮,语气反而更冷,“法律规定,夫妻共同财产离婚时要分割。这房子有我的份额,白纸黑字,街道厂里都有底档。你不同意,那我们就法院见。让法官来判,看看我这‘休想’的梦,能不能成真!”
到底是有文化的人,嫁过教授的,张口就说出普通人不知道的东西。
“你…你…”杨来顺指着宋红梅,手指颤抖得厉害,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一向隐忍、为了孩子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眼神竟然可以如此冰冷、陌生,带着一种他无法抗衡的力量。
法院?他这种最怕跟公家打交道的老工人,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也无法接受跟她吵架离婚后亲朋好友的议论。
宋红梅不再看他,目光转向角落里一直沉默、眼神复杂的杨招娣,以及抱着孩子、脸上交织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羡慕的陈桂芬,最后落回气得呼哧带喘的杨来顺脸上。
“话我说完了。明天上午九点,街道办门口,我等你。不来,我就直接去法院递状子。”她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挣脱枷锁后的、一往无前的决然。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和杨来顺粗重的喘息。
几秒后,是陈桂芬怀里孩子再次爆发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杨招娣默默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宋红梅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神复杂难辨。
这个后妈,她现在是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