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光是温柔的,没有一丝畏惧。
“你……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看着我!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他忽然大声道:“我错了!我不该认得你!我不该告诉你我认得你!”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她颤声道。
他看着她,点点头。
“因为你的眼神。我只要看见了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爱我……不管我认不认得你,记不记得起你,只要你那样子……那样子看着我,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她的泪水是咸的,很咸。
“你真的没有认错人?那个……荷衣,真的是我?”她抬起眼盯着他,眼中含着泪光,亮晶晶。
“没有,我象认识自己一般认识你。”
“蝉又叫了。”
“让它叫罢。它高兴才会叫,对吧?”
他的话音刚落,忽然下起了小雨,一切重归宁静。
他们走进屋内,暖阁里一片漆黑。
窗外夜色如墨,雨水从琉璃瓦上滴下来,带着一种神秘的节奏。檐前的铁马被夜风吹得叮当乱想。廊上烛影摇曳,昏黄的灯光从帘缝中隐约透出,从窗隙中缓缓流入的,还有微闻的花气和绿藻的腥味。
她伸手去找烛台,却被他一把拦住她:“不必点灯。”
他手中一阵摸索,不知道拿出一件什么东西,屋内忽然充满了松木的香气。
坐在黑暗之中,他轻轻地道:“荷衣,你闻到了么?”
“闻到了,那是森林。”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转动轮椅,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现在呢?”
泥土,青草,茅茨,冰凉的岩石,雏菊,青木,新鲜的漆味,桐油,飞禽的羽毛……
她被这复杂的气味弄糊涂了。
“每年我会叫人把那亭子重新刷过一遍。”
“什么亭子?”
“山顶上的亭子。后来,我去过好几次,这几年,身子渐渐地差了,便做了这种香丸。只要我想起了那个地方,只要吹掉灯,闭上眼,将香丸放在桌子上,便又可以回到那里……”他用梦一般的声调喃喃地说道。
“那山顶上还有个亭子?”
“是啊。”
她继续往前走。
那气味渐渐淡了,换成了一种近乎江水的气息。山风呼啸,混杂着草根、樟木树汁和酸枣的清香,浪涛翻涌,卷起江底的泥沙、鱼蟹和沉船,发锈的铁钉和水藻缠绕的缆绳……
“我到了那里,是么?那座山顶?”她急促地呼吸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他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再走了,前面就是悬崖。”
“然后,太阳就升起了?”
“是啊。”
“看来重游旧地,不一定要靠腿,也不一定要靠梦,靠鼻子也行啊!”她呵呵地笑了起来。
“荷衣,自从你去世以后,我一直没法找到你的遗体……”
“哦,无风,我现在是活着的!”
“你能暂时假装一下么?”
“好罢。”
“我一直没找到你的遗体,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梦见我用双手在那座山里不停地挖着,终于找到了你,把你带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