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了下来,淡淡地道:“多谢。”
“那一刀是我父亲砍的,跟我没关系。”他忽然道:“他已经去世了。”
“我并不恨你父亲。”他静静地道。
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只恨他当初为什么不一刀将我砍死。我若早些死,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叹息化作一阵唏嘘。
“对不起。”他轻轻道。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父亲说对不起。
“荷衣既然已在这里,我就该回去了。”他收拾了一下身边的东西。
“荷衣?”他皱起眉,没听明白这句话。
“荷衣就在土里。”他淡淡地加了一句。
月夜。
回到谷中他整日一言不发。
她的身影忽现在那一道曲折悠长的坐栏中。
——“我最多只能走五步。”
——“胡说,你会越走越多。”
黄昏时候,他们总是在这道长廊散步,如今只剩他茕茕孤影。
他将那个木盒放在膝上,转动轮椅往前走。
穿过了那道浅浅的山墙便是他们第一次去坟场的地方。为了他进出方便,高坡之侧已开了一条岔道。
以他的精力,柱杖爬过它已不可能。他怅然地望着山坡上的那个小亭。脑中重现那一夜里的每一个细节。
她斜倚在坐栏上一边喝水一边啃饶饼。
——“那你就慢慢爬罢。我饿了,我可要吃东西了。”
她的脸上总有一种开心的笑容。
任何一件有趣的事都能让她开心大笑。
眼前的每一道景色都能将他刺伤。
不敢多看,他拐入侧道,来到他们俩“合葬”的墓前。
里面埋着他的一条腿,荷衣的一截手指。
——当时戏言身后事,如今都到眼前来。
也许,就是那时一语成谶。
月光如剑,笔直地照在他的头顶上。
今夜,连月光也变得如此尖锐与沉重。
他离开轮椅,坐在坟边,俯下身去,双手用力挖开了一道深坑,将那个盛着土的木盒放了进去。
露水湿透了他的衣裳,石块割破了手指,指甲剥裂,浑身冰冷,这些他全浑然无觉。
眼中迷离,只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紫色衣影。
她向他走来,在夜雾中,她看上去好生苍白。
“荷衣……你回来了。”他喃喃地道。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生怕自己眼睫一动,那个身影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