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缸对面的墙根蹲着,等他喊加水的时候站起来去拎壶。他
在缸沿上露个头,常常闭着眼不说话,想他自己的心事。我就
琢磨他的脸,琢磨在这张脸的后面他正想什么。他的脸真大,泡
在水缸里更显得大了,他的鼻子和下巴像肿着,眼皮也像肿着,
实在是不好看。可就是这张脸碰响了少奶奶的脸,这张嘴咬住
了少奶奶的嘴,这个身子支起了少奶奶的身子l
他的身子糊满了黑毛。
少奶奶的身子呢?
是白白的不带泥的藕!
这是叫人多么心灰意冷的事口让人难受的还有大路的不当
一回事的祥子。他在二少爷刚刚回来那些日子,脸上僵了几天
愁了几天,后来又捧着棋盘去缠二少爷与他杀棋了。还从廊亭
杀到了上房的堂间,从石桌杀土} l}仙桌,身边围着炭盆儿的
热气和少奶奶屋里飘出的香味儿,脸上是格外宽心的笑容。不
知道是宽自己的心,还是宽少奶奶的心。总不会是宽二少爷的
心吧?
他的额头底下挂了一张假脸。
在澡缸里,他的脸是真的了。
他的鼻子两边浮出两道深深的八字纹儿。
炳奶说,那叫苦纹儿。
她说这人心里种了黄连了。
大路从水缸里慢慢站起来,像长出了一棵苦透了的有毒的
大蘑菇。他屁股对着我,紧贴着水缸那一边,把这一边给我腾
出来加水。他扭头盯着壶嘴儿,生怕浇着他。我有过要浇他的
恶狠狠的念头没有?
好像没有过。
他说:耳朵,加半壶!
我当时冒出另外一个念头,不恶,是酸的,我想把这个魁
梧的身子换给我多好呀!我要它不干别的,我要它载着我,在
我没有尽头的白日梦里冲锋陷阵。
我对少奶奶充满了邪念!
我对炳爷说,书仓里老鼠轰轰的,吃老爷书上的浆糊呢。炳
爷说_匕次那么多毒饵喂谁了,你吃了吗?他给了我钥匙,给了
我装饵的罐子。我去了后花园。书仓里确有老鼠,可远不像我
张扬的那么多。开了门,在落着灰尘的书阁子之间,有几条细
碎的爪印儿镶在地上,像绣出来的花边儿。我寻到各条花边儿
的尽头,在有洞和有缝的地方填上毒屑,就去我惦记的楠木阁
子找我心爱的书去了。我翻到了那些图,找一些有趣的势子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