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里边没有二少爷。
那是古粮仓的机器房。在刨片机后边坐着大路,在剁梗机
后面坐着少奶奶。他们相隔有五六尺,每人坐着一个竹箩,扭
着脸彼此看着。他们肯定在做一件不想让别人看到又忍不住要
做的事情。他们想吃嘴儿里可惜离得太远了。只能努嘴儿!大
路努一下,少奶奶跟着努一下,没完没了地努着学着。大路在
吹口哨,少奶奶在跟他学,学不会就一遍又一遍重来,事情乍
一看就是这个样子。可是,机器正轰轰地转着,少奶奶嘴里学
出声音没有,谁听得见呢?努到最后,少奶奶撅着嘴唇不动了,
在吹一个谁也听不见的长长的曲子口
她的嘴唇很肥,又嫩又红,撅成粉红的圆圆的一个环。大
路傻了一样看着她,整个人眼看要被她曝进去。我一眼断定少
奶奶嘴里没有口哨,只有一个让人伤心的密谋。他们以为谁也
看不出,我看出来了】他们怎么能知道我像古粮仓的灰尘一样
每时每刻都笼罩着他们,监视着他们呢?!他们瞒不过我。他们
跑不了!
我己经做好了准备。可是我跟炳爷撒谎,说二少爷和少奶
奶在廊亭里抱着吃嘴儿。我想干什么?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
身不由已地成了密谋的一部分了。
我想看看。
偷偷看看。
看看由别人来做我朝思暮想的一件事会是什么样子。看看
天会不会塌下来,地会不会陷进去。看看我白日梦里的神一样
的女人怎样真的不停地叫起来里
我耳朵里塞满了鸽子的叫声。
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白日梦里
我不受它了。
我和老荒儿在古粮仓守夜,那种酸溜溜的预感又浮出来了
催命一样把我催到回榆镇的路上。天阴着,琼岭后边滚着秋雷
风很凉。看不清夜路,走得又慌张措乱,几次跌了膝盖。溜进
镇街时落了雨,赶到右角院墙外去爬那棵榆树,树皮湿淋淋的
像抹了油,差点儿爬不上去。雨声里有大少爷的妻妾、一同耍笑
的声音,黑着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骚反骚炭地骂着,受不了
咯吱又唆唆地笑起来。我光着脚,脚心挨着凉凉的硬硬的黑瓦,
很痒痒,一直痒到脊梁上,心上。我来到左角院靠着假山的墙
头,雨已经一F得很大了,院里院外的树在风里摇成了一片,哗
哗的,分不出是风响还是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