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陈沧拧眉,炭中“嘭”地蹦出一个熟栗子,安度盘腿坐地,在旁捯饬手抄报,躲不开,暗呼一声闭紧双眼。
&esp;&esp;他迅疾俯身,握牢她腕骨张臂护着,栗子偏了方向,砸在地上。
&esp;&esp;安度揪他袖口久久才放开,额头蹭一蹭他肩膀,抢在陈沧开口前使唤他:“手上都是墨,你给我剥。”
&esp;&esp;“贪吃,违反校规。”他哼笑,说她胡行乱闹,倒拾起几颗裂开的板栗,换手来回抛,吹气剥壳,两指捏着凑到她嘴边。
&esp;&esp;安度张口,唇碰到他指尖,他们眼神几乎同时低敛错开,陈沧手也如触电般收回。
&esp;&esp;他指节搓捻,低声说:“太烫了,一会再吃。”
&esp;&esp;安度唇线抿直,细细地品嚼,附和道:“是,嘴都要起泡了。”
&esp;&esp;犹然鸳侣姿态,旁观者清。
&esp;&esp;半片栗肉留在盆心,我也尝了尝,香甜沁透。
&esp;&esp;
&esp;&esp;两种味道极端差异,我被迫吞并越来越多的杂乱焦黑,从未感觉如此苦涩难咽。
&esp;&esp;信函几封齐烧,寄信地址清一色来自“花木路”。
&esp;&esp;能见度渐低,火势蔓延,我徒劳地急吼,“开门!有没有人!”
&esp;&esp;几页她的手记,竟是抄背讥嘲不堪的恶毒语句,文字没入火堆化灰,带着记忆和声音。
&esp;&esp;我瞪大眼,耳鸣尖锐,像听见厉鬼在叫。
&esp;&esp;她的美貌,她的家庭,她的遭遇,都成为谈资与原罪;人格与作风被无边恶意加工,像一把利刃直捅入她心脏。
&esp;&esp;通感她的痛苦,字里行间的强烈求死欲令我胆寒。
&esp;&esp;我听到她曾抄《法句经》自我化解:“夫士之生,斧在口中,所以斩身,由其恶言。”
&esp;&esp;我听到她扭曲的逻辑链:“如果不认识他,我就不会变成这样,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esp;&esp;我听到她挣扎的情感:“我厌恶自己即便如此还在想他,包括现在。”
&esp;&esp;我听到她的恨:“我要死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永远记住自己背负一条人命。”
&esp;&esp;……
&esp;&esp;声音消退时,我分神恍惚,才发现安度已然垂首,眼皮渐阖。
&esp;&esp;她四肢大约麻木了,目无聚焦,蜷着身体躺在地上,动弹与呼吸浅碎,半张照片火燎过的残边收束,被她虚握在手里。
&esp;&esp;她肯定很难受,却一点也不因求生本能外逃。
&esp;&esp;安度似乎干弱地笑了声,我艰难地辨析出她口中嗫嚅的句子:“从来没有出生就好了……”
&esp;&esp;我终于悚惧察觉,她要完成她想象中的人生谢幕仪式!
&esp;&esp;“不要睡!”我疾呼,火苗蹿得更高,周身滚烫,我无法移动,更无法救她。
&esp;&esp;她睫毛颤了颤,意识奄存,我僵硬转动脑子,语无伦次念经般,形而上地喋喋道:“孩子,你有没有听过,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是陈沧之物。
&esp;&esp;“除了没用的肉体自杀和精神逃避,第叁种自杀的态度是坚持奋斗,对抗人生的荒谬。”——加缪。
&esp;&esp;“最悲惨的死的东西,却和最快乐的活的东西一样。”——《父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