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完了,知府和大小官员坐在高台上,观看水军的演习操练。官员们眉飞色舞,指指点点;而官兵们心里想的却是晚上的欢宴,和一来就带入船舱的那群妙龄官妓。
夜,终于降临了。
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海湾,还透出热乎乎的湿气。海风轻拂,清凉惬意。各色的彩灯高悬,照得水面上五彩斑斓,粼粼有光。
中间的舞台上,六名歌伎正在翩翩起舞。人声喧哗,官兵们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正是一刻不得闲的时候。
憋闷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一顿大餐,还有一群美女,官兵们个个喜形于色,全然没了平日的形状。酒宴开始没过多久,就有人喝得面红耳赤,身子歪斜,明显是有了几分酒意。
知府和呼庆、哈密铁等人频频举杯,笑语不断。哈密铁更是视酒如水一般,碗碗底朝天,牛饮个不止。
袅袅的歌声浮起,同水面上朦胧的水气融在一处。薄薄的轻纱,高耸的大胸,若隐若现的微红小衣,看得人血脉偾张。夜风卷起纱裙,露出雪白的一段大腿和胸前一块,更引起人无限遐想了。
官兵们看得如醉如痴,有人流出了口水。
呼庆端着酒碗。喧闹的人声,让他听不清周围的话语。看着眼前一张张兴奋的脸,他的心里热起来,恍然有了急切的期待。
灯光照亮了大半个海湾。两边群山静默,山影沉沉,同黑漆漆的夜色交融在一起。
天台山隐入夜空,那道溪水在夜色里闪亮如银。寂静的山林中,忽然传出轻轻的脚步声。
十几个人出现在半山腰,将覆盖在一个大水池上的树木和枝叶拿开,露出黑乎乎、亮晶晶的一片。
他们举起了铁锨和镐头。顷刻间,便将水池的一面掘开,黑黑的油一样的液体慢慢淌了出来。顺着一条早就铺好的通道,直流入了清亮的溪水中。
黑色的液体有些粘稠,落入水中微微散开,随着奔腾的溪流倾斜而下,进入了海湾。
一片溪流变得黑如墨染。而那海湾之中,浮起一团团乌黑,还冒着油花,翻腾几下,向前奔去。
而此时,芦花村前面的原野上,也有数十个人赶着牛车。每辆车上都载着几个大木桶,悄悄靠近了两条小河。
这群人停住车,将木桶搬下来,倾倒,打开木盖。黑稠的油状物流了出来,咕咕落入河中。河水腾起一团团黑暗,漂浮着向前,注入海湾。
那边,官兵们的狂欢仍在继续。不过,曼妙的舞蹈已换成了铮铮的琵琶音。几个女子轻启歌喉,唱的正是柳三变的《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歌声如怨如诉,欢闹中却透出几丝凄凉。呼庆听着听着,忍不住就要掉下泪来。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听故国的乐音了。
“好,好!”哈密铁抚掌大笑,“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咱家定要去那临安瞧上一眼!”
夜风四起,一股油腥味弥散开来。随着风势,这股味道越来越浓,渐渐将众人包围。
知府放下酒杯,提提鼻子,脸上显出惊异之色:“什么味道?”其他人也都感觉到了,四处看着。
味道愈发浓重,几乎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快看,那水里是什么东西?”
有人叫喊起来。
几个官兵跑到船边一看,只见这里那里,都漂浮着一团团黑黑的东西,正慢慢将水面和船之间的缝隙充满。那股味道,正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这里也有!”
“这是什么东西啊?”
琵琶声和歌声都停住了,所有人都望向水里,像是有魔鬼深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