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唤绮心头一凛。
终是没忍住,飞快觑了谢昭远一眼,见他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意开口,并不像试探。
但她不敢掉以轻心,捂住心口,苦涩一笑,颓然垂下了目光。
“多谢公子关心,我尚且能撑得住,不会拖累行程的。若是无事,小女便先行告退了,还望公子夜安。”
姜唤绮四两拨千斤,将谢昭远问话的意图,扭转成关切伤势,且不给对方留有下一句问话的机会。
谢昭远静静看了她几息,忽然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着,这笑意不达眼底。
“罢了,是我不该留姑娘太久,回去休息吧。”
姜唤绮便点了头,在退出帐篷之际,身后又响起谢昭远的声音:“对了,姜姑娘,在下姓谢。”
他们始终,未曾互通名字,只知姓氏,像是莫名的一种默认。
可姜唤绮还是赢了半步。
她知道谢昭远的身份。
其曾祖父身为开国元勋,功高望重,被封一等公爵,死后追封上柱国,嫡长子即谢昭远的祖父,继承了谢国公府,功封不降级。
只是这等以军功封赐的世袭爵位,向来是要传给身子康健的子嗣。
因而谢昭远的大伯,虽为嫡房唯一男丁,却因天生残障,与世子之位无缘,到头来是庶房的长子,即谢昭远的亲生父亲,成了如今的谢国公。
谢国公夫妻恩爱,并无妾室,多年来共育有一女二子。
在姜唤绮死前,谢国公府的长女已然出嫁,而长子已是世子,其生下的嫡子在十岁那年被立为世孙。
因而传闻都说,谢昭远身为幼子,不愿一事无成,方才自谋军功,也最终得了好前程,名声大噪。
只是这些,都是姜唤绮生前之事。
那年她二十,谢昭远十六,也不知四年后,对方在及冠礼上,取了什么表字。
更不知眼下,他为何离开疆场,要回到京都,但瞧着身边之人与赶路的排场,却不是大张旗鼓的模样,像是要秘密行动。
姜唤绮掩下满心疑惑,回到了马车内,里头早已没了孟南青的身影,想来是被谢昭远的那位下属送走了。
她轻声一叹,仰靠在车壁上,闭目入睡,可意识却愈发清晰,毫无睡意,反而还不断回闪过白日里,所见到尸堆惨象。
令她心乱得很,越跳越快,总觉得什么思绪要破土而出。
因而姜唤绮没有贸然睁眼,她咬住下唇,逼迫自已沉浸在昏暗的回忆中,不知不觉,脑海画面里的视角,从她的眼前,变成了将她纳入其中的旁观者。
她看着自已躺在山坑里,身上穿着死前最喜欢的一套衣裳,面容与身形却没有生前那般瘦削病弱。
一个画面接着闪过,是几个小孩在上山之时,发现了坑里的自已。
缺失的记忆骤然回笼。
姜唤绮以上天的眼睛,补全了她起死回生一事的来龙去脉。
本该死去的她,却凭空出现在村后的山野里,昏迷不醒,犹如一个活死人,被村民好心收留。
只是家家户户并不富裕,没有多余的口粮,只得卖去姜唤绮的那身好衣裳,以换做银钱将养她,却没有动余下的首饰,皆安放在村民家中,只等她醒来。